“我看看孩子呢。”
塞维亚将襁褓递到敏珠面前,婴儿小脸红润、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被眼前人吸引了目光。
“你是姑娘还是小子?”敏珠伸了指头与婴儿互动,它也回应地伸出小手抓握。敏珠感到心中积雪化去似,瞬间涌满了暖意,柔声道:“可爱。”
“是个小子。先帝血脉有继了。”塞维亚答,语气中难掩欣慰,更多是惆怅。
“也不哭也不闹,真是个懂事孩子。”
“哦,我怕他吵闹误事,便封了他的哑穴。”塞维亚语毕,即给小儿解了穴。
小儿张嘴发现呜咽有了声,便呜哇哇扯嗓子哭起来。塞维亚吓了一愣,差点将它撂地上。
“我来抱吧。”敏珠笑着接过小儿。不得不说,敏珠很有哄孩子的天赋:将小儿接到手上后,小儿便立马停止了哀嚎,嘴里只在细嚅,眼中委委屈屈泛出泪花。“他是饿了?我这便去寻东哥儿,恳她帮忙先哺育着。”
东哥儿,邑族人,褐发幽瞳,人如其名有英气男儿之气,却是位实打实的异域美女,是长且祢胥两岁的妻子。夫妻二人与敏珠年少时便相识。
那时邑族战败,八岁以上皆战死,全族上下皆穿锁骨上枷链、贬黜为奴。唯有一舞姬卓音和,以美貌善舞扬名于外,时年十八仍幸免——老乞颜见之钟情,欲纳为小妾,特赦之——觐舞时刺杀老祖,未遂,颅落身死。东哥儿欲赴继刺杀,为且祢胥拦下。老祖怒欲降罪,敏珠念同读之谊,极力辩护,才使二人免于连坐。
三人由此结下情谊。敏珠去京城求学时,且祢胥亦常来看望。
且祢胥是邑娄家少族长,六岁被乞族捉拿时便被剔眼毁容,是个独眼龙,脸上还有水银烫过的十字瘢痕,面容恐怖,姑娘皆惧之。唯有东哥儿不嫌,满十六便嫁之,“为邑王族续弦”。邑族承敏珠之恩能脱奴隶籍,且祢胥、东哥儿夫妇尤为感念,许下未来让子嗣拜干亲的约定。
故说回如今,敏珠找到东哥儿时,她爽快答应下来,只道是“尽干娘之职,为夫人分忧,不必多谢”。
芝兰醒后,看着东哥儿抱来的小儿,一眼便觉出端倪、崩溃呼告“这不是我的孩子!”歇斯底里以后,递入怀中温热的小生命又使她陷入沉思。
她终于默然地、紧紧拥住她的孩子。她久久地攥了它的小手,像要定下世间最长久的纽带。
总而言之,最终这小儿——也就是三皇子——成了敏珠家的独子,取名尧离。
此后,尧离便豢养在敏珠家中。为保安全,学习玩耍皆局限于一方帐中,鲜少出户。
后来的时日,塞、敏、且三人开始忙碌奔走,向各部游说匡复事宜。塔吉拉那几次召见敏珠复职,皆不应。
塞维亚一伙兄弟里最爱敏珠。他一直很喜欢敏珠的长相:黑发墨瞳,是极标致的三庭五眼;剑眉星目,轮廓分明,鼻直而唇美,神色朗朗,可谓玉面郎君。
见证敏珠追爱、成婚,塞维亚心中难免落寞。这份落寞在与那逻相爱后消减过,后来也物是人非了。如今朝野相隔后又与敏珠再度重逢共谋,爱意搁置半生,却愈演愈烈。
敏珠对于塞维亚的感情也一直说不明。起初只是觉得合拍,急切地想要亲近久别不见的兄长,而随时间流逝,却愈发觉得觅到了高山流水般契合的共鸣。
敏珠是家里的幺子,又是受偏爱的小老婆所出,故最受老乞颜宠爱。老乞颜真当是金疙瘩似地爱护敏珠,事事都依顺着他。宠爱相对应着的是不断的鞭策和掌控,在高标准高要求下,敏珠也成了唯一一位进京念过书的嫡子。
老乞颜施加的高压并关不住敏珠自由的灵魂。
从前上学时,敏珠曾爱过那位常来看望照顾他的好友,表白心意后的那一段时间也曾暧昧不清过。没曾想,那人从京城返回族内后,方十四的年纪,老乞颜就急急安排了婚事,演了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敏珠听闻后请了急假归家,也无质疑也无斥责,只是平静地询了“甘愿否?”
那人垂眼抱着他方出世的儿,只是平静叙出“我们都该遵循正轨,不应耽误”,逃避了所有的感情。
跨越寝陋的面容爱上那人的灵魂,最终却得不到一句跨越世俗的勇敢回复。至此,一段感情因为无妄之灾而画上句号。二人虽友谊未断,仍共同进退朝野,却再不复从前。
敏珠自此向往起自由地袒露爱意,遵心而发,不受禁锢地坦直地面对感情。这也许也是他与塞维亚相投的原因,二者都不会做感情的懦夫。
故回到如今,某次游说之后休整的酒间,许是蓄谋已久后的醉意上头——
引燃了同样的情愫,相携逃离所有的视线、不顾一切地奔赴,在微霜的草地上莽撞而粗粝地拥吻。
几次三番只有在梦中才褪下的衣衫,而今正作温床(接下来是一段不被允许出现的内容)。
那天下了微雪,肌肤的温度却将雪花消融;责任、使命都被暂时抛却,(接下来是一段不被允许出现的内容)。
余热散尽前,二人裹在层叠的衣物中赤裸地相拥。
月光安静地照在草地,塞维亚抚开敏珠发丝间沾连的雪粒,想要铭记似端详了许久。
芝兰隔日便发现了端倪。虽然酸涩,却只是心疼地抚着夫君颈上斑驳的痕迹:“得君携老之诺,已是至福。可怜我七年只出一子,已是愧对。”
“若君心所向,妾又怎能阻挡。”
“只愿与君相守,不离不弃,便已知足。”
一段荒诞的偷情故事就此展开。
旅店中、荒草地、清溪边,两个孤寂而自由的灵魂幽会于不为人知的各处,在临时起意的爱情中相互支持着度过了那段迷茫找寻希望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