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不答应退兵。”
勾践脸色刷得一白,跌坐于椅上,范蠡赶紧扶住他,轻声安慰道“大王不必太过忧心”
他神色凄惶,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
范蠡摇头不语。
文种亦垂首,一言不发
他看向文种,轻声道“大夫......”
文种心中一痛,哽咽着,半晌才道
“臣在”。
勾践起身,走到文种身旁蹲下,伸手扶起他来,目光落在他额头尚未干涸的血迹处
文种侧过头
勾践轻轻摩挲着他的面庞,眼中满是怜惜与疼爱之色。
文种眼中噙泪,默默垂首。
范蠡轻轻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勾践声音哽咽,似泣似叹道
“我难道此生就如此了吗?”
文种闻言,心如刀绞,轻声劝慰道
“当初商汤被桀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纣王关押在羑里,晋文公重耳逃亡北翟,齐桓公小白逃亡莒国,最后都称霸天下。由此观之,这点苦痛不算什么。”
勾践长叹一声
范蠡闻言,轻轻点头,看向文种
文种却仍目视越王,神色恳切,眸光温柔
范蠡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勾践,却见他面色惨白如纸,眸中满是凄怆绝望之色
范蠡心一惊,忙劝道:
“大王,不必太过忧心。文大夫所言在理。大王此番虽遭吴国欺凌,但他日必当一雪前耻。”
勾践苦笑连连,“若吴王不退兵,越国上下危矣。”
“大王切勿悲观”范蠡轻声安慰道,“吴王虽未退兵,却也未再攻,说明他已有所动摇。大王莫要如此沮丧。”
勾践惨笑一声,摇了摇头
“大王......”范蠡还想再劝,却被他打断。
“范大夫”
“臣在!”范蠡应声而跪
勾践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
“越国败局已定,若有一日越国为吴所灭,卿当如何?”
范蠡大惊,连连叩头
“大王何出此言,臣定当追随大王,至死不渝”。
勾践轻声叹气“寡人并无此意。卿不必如此。”
范蠡仍跪在地上,神色悲痛道
“臣誓死追随大王左右,若有贰心,愿受千刀万剐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勾践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起身将范蠡扶起
“范蠡……寡人,愧对你啊……”勾践低声说了一句,又重重叹气“如今,我无颜再面对卿……”
范蠡闻言,心中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微微垂首,轻声道“大王……”
勾践却已不再看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以手撑头,疲惫地闭上眼
“罢了,罢了……且退下吧”勾践有气无力道。
“诺……”范蠡应声告退。
文种深深看了他一眼,跟在范蠡后面离开了
营帐外
范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文种
文种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大夫可有话对我说?”他声音有些沙哑
范蠡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文大夫,关于越国之事,你有何看法?”
文种低头思索,斟酌片刻,缓缓道出了几个字
“越国已回天乏术。”
范蠡大惊失色,却也无法反驳,只是轻轻摇头。
“我等当尽人事,以死报越君,此生不负他”文种神色庄重,一字一顿道
范蠡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却又顿住,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此生你当如何?”
文种嘴角噙笑,声音轻飘飘的:
“随他生,随他死,知遇之恩,必当以死相报。此生足矣”
范蠡被他眼中的光芒惊到,只能暗叹一声“痴儿”!
文种却不以为意,转身离开了。范蠡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无奈摇头离开
文种回到自己的营帐内,轻轻解开束发的绸带,如云似雾的发丝滑落下来,倾洒于地,铺了满地。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脸颊,滑过鬓角。只见明眸皓齿,眉黛青颦,流萤醉玉,远山芙蓉。文种嘴角噙着笑,眸中似有光华流转,如水波涟漪,柳絮随水。
文种缓缓坐下,以手轻叩桌面,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帐内。他闭上眼睛,嘴角微扬,轻轻哼起了歌
“越燕飞,飞入我罗帏,我欲眠,燕不肯归,为雁悲,悲不决涕零,罗帷低,掩竹灯灭,燕声切,切如有意,我欲出、燕已高飞......”
他声音清冷婉约,如泉水叮咚,如碎玉投珠,似落冰珠翠。
文种独坐帐内,一夜无眠。
天明时分,帐外响起了脚步声,他微微挑眉,掀帘出去,却见范蠡负手而立
“范大夫?”
范蠡回过头来,见文种虽神情憔悴,眉宇间却隐隐有豁然开朗之色
“文大夫”范蠡沉声
文种迎视他的目光,微微颔首
“还请大夫进来说话!”
范蠡走进帐内,文种跟在后面
范蠡走到桌边坐下,文种为他斟了一杯茶
二者相识多年,自是默契十足,有些事不必说破,心中却也明了
“范某观大夫面有喜色,可是已有退兵法子?”范蠡开门见山。
文种斟茶的手一顿,抬头微笑,缓缓道出两个字
“伯嚭”。
范蠡闻言,挑眉问道
“大夫此话何意?”
文种放下茶壶,转身看向范蠡,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伯嚭乃夫差宠臣,吴王对其言听计从,若能让伯嚭说服吴王退兵,越国便可转危为安。”
范蠡若有所思“伯嚭此人寡廉少耻,贪得无厌,若以此人为突破口,倒不失为良策。可.....他若肯相助,必然有所图。”
文种微笑点头,胸有成竹
“我已想好应对之策
范蠡闻言大喜,朗声问道“此话当真?
文种缓缓点头,眉目含笑,神色温柔。
“是。”
范蠡亦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二人正相谈甚欢,帐外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范蠡神色微动,文种回头,却见勾践掀帘进来
他当即起身跪倒“臣拜见大王!”
“卿不必如此多礼”勾践神色疲惫,有气无力,却强打起精神来,朝他微微点头
范蠡起身退后半步,垂首而立。文种亦跪下行礼
“臣拜见大王
勾践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你额头......可好些了?”
文种低头“臣......已无碍,劳大王挂念。”
勾践微微蹙眉,轻轻抚上他的额头
文种身形一僵,抬头看着他。却见他面色惨白,眼圈青黑,眸中满是憔悴之色,可见亦忧思难寝
“大王......”文种轻唤一声
“嗯。”
“臣有一计,或许可救越国”文种低头敛目,声音轻轻柔柔的。
勾践闻言大惊,转头看向范蠡,后者点头微笑。勾践欣喜万分,急声问道
“卿且速速道来,有何妙计?
“吴王宠爱伯嚭,若让伯嚭出面游说,或许有所转机。”文种娓娓道来
“伯嚭此人贪得无厌,若以金银财帛相诱,或许他会出手相助。”
勾践眉目舒展“此事易耳,若能救越国上下于水火,些许金银,又算得什么!”
文种微笑点头,垂首敛目“诺!”
勾践转头看向范蠡,神色郑重道“范大夫,此事交给你去办
范蠡应声下跪“定不负大王所托”
勾践点头“那我便在此等候卿的佳音。”
“臣,定当全力以赴!”
勾践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缓缓道:
“若此番能转危为安,卿功不可没。”
范蠡低头笑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大王不必挂怀”。
勾践长叹一声“且去吧,早些将此事办好。越国上下已困顿许久。我等已难再苦守时日了。”
范蠡起身拱手“臣告退!”
勾践微微颔首“退下吧
既出帐门,范蠡轻声嘱咐几句,便带着几名士兵离去。
......
......
吴营,正厅内
伍子胥负手立于主位之下,神色阴鸷,眸光凌厉,目光落在伯嚭的身上
伯嚭把玩着手串,闲适随意
“相国找我何事?”
“太宰近日是否去过越国大营?”伍子胥目不转睛道。
伯嚭微微挑眉“未曾。怎么?”
“某观太宰面色红润,可是得了什么好处?”伍子胥冷眼相向
伯嚭闻言大怒,斥道:“相国莫要胡说,我等同朝为臣,岂能相互诋毁?!
伍子胥冷哼一声:“太宰近日是否去见过越国使者?”
“未曾!”伯嚭不假思索道“我为何要见他?
伍子胥目光阴冷,直直看向伯嚭“若非如此,太宰面上之喜色,又从何而来?
伯嚭嗤笑一声:“相国此言太过刻薄。我面有喜色,便是得了越国好处?!”
伍子胥沉吟片刻,点头道:
“是。”
伯嚭轻哼一声:
“我乃吴国重臣,岂会去跟越国狼狈为奸?相国此话甚难入耳。”
伍子胥淡淡道:“但愿太宰所言皆真。莫要被小人利用。”
伯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伍子胥目送他的身影离开,深吸一口气,顿感太阳穴似要炸裂一般疼痛
他微微闭上眼,以手撑头,眉头紧蹙。片刻后,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厅外
“来人!”
厅外当即进来两名士兵
“相国有何吩咐?”为首一人拱手而立
伍子胥沉声道“派人盯住太宰,若他有异动,速速禀告于我!”
“诺!”两人应声离去。
伍子胥深吸一口气,以指轻叩额头,看着远处的军营,目光森冷
伯嚭走出正厅,神色愠怒
一个士兵忽然挡在面前,他顿时大怒“何故阻挡?
“太宰大人”士兵拱手道,“相国让您在此等候片刻。他有话要说。”
伯嚭冷笑连连,“他有何话要对我说?”
“属下不知”士兵低头
伯嚭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一旁的木桩,背手而立。片刻后,便觉身后似有火光灼人,他皱眉回头,却见伍子胥迎面走来
“相国。”伯嚭微微拱手
“我等同朝为臣,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太宰莫要记恨在心。”伍子胥神色淡然
伯嚭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伍子胥也不恼,沉声道“某观太宰心有怨愤,可莫要因私废公。吴国社稷乃吴君心血,若太宰为一己之私出卖我大吴,必当千刀万剐!”
伯嚭不答,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伍子胥淡淡道“某言尽于此。太宰好自为之。”
一言既出,转身离开
伯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嗤笑一声
下午,他匆匆用完膳,立刻直奔主帐而去
......
......
“大王”伍子胥低头拱手
吴王正襟危坐于主位上,旁边有一舞姬正为他揉肩膀,他微微眯眼,便有美人贝齿衔李送到吴王唇边
伯嚭甫一掀帘而入,一见伍子胥也在,顿时皱眉:“相国怎么也在此?”
吴王睁眼,抬头看向伯嚭:
“寡人正与相国谈事,太宰有何话要说?”
伯嚭上前半步:“臣,有事禀告”
吴王微微挑眉“何事?”
伯嚭看向伍子胥,后者神色自若,目不斜视,只当看不到他。伯嚭暗自咬牙,沉声道
“臣今日去视察士兵操练,却见士兵皆无心参战
吴王神色微动“怎么?”
伯嚭道“士兵皆言,此番吴越之战,我大吴必胜。如今已胜券在握,何必再打下去?”
吴王微微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