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是个全职酒吧服务生，沃列塔的人口数量不多，加上社会早已实现了智能化和机械化的高度覆盖，所以服务业对于人力劳动的需求不大，仅存的服务业岗位也不再聚焦于机械就能实现的重复性劳动，而更侧重于人类的操作能力与沟通能力。
这样的全职服务岗，收入也相当可观，更何况派克还是在礼赞工作。
之前对于礼赞的工作，派克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一个酒吧却有那么多奇怪的规定，但是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钱多事少的好地方。
但现在，派克不一样了，派克高贵了。
古早小说里那种在酒吧邂逅霸总之后虽然从此走上狗血虐恋但好歹也是富裕阔太的情节，也是被他派克遇上了！虽然剧情走向并不完全一致，还有利亚跟他分成，但那可是五十万沃币啊！
酒吧邂逅诚不欺我！这谁还上班？
派克怒砸几个玻璃杯后回家念叨着五十万美美入睡，醒来后天气阴沉，今天也只是平常的一天，派克按照惯例睡到十一点。
晚上六点才上班，平时倒也不觉得，今天派克却格外着急。
上班时间怎么这么迟！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利亚了，啊，利亚！我的五十万贵人！
但比派克的“五十万贵人”先来的，是消防大队的通讯。
派克掏出虚拟屏，点了份外卖，新闻推送像讨人厌的苍蝇，平时派克只是对他们挥一挥手，像赶苍蝇一般刷走那些无聊的新闻弹窗。
但今天新闻里熟悉的字眼却让派克的手一顿，随后他点了进去。
“天呐！人怎么可以闯出这么大祸！央区商业街礼赞酒吧深夜大火！原因竟是……消防隐患……”
派克目瞪口呆，这条短视频新闻还没看完，消防大队的官方通讯弹窗就打断了营销号夸张的ai语调，强势占据了派克的注意力。
“喂？您好，请问是派克·辛赛先生吗？”
“是的……这个号码是119xxx03？消防三队？！”
“是的先生，昨夜您的工作地点礼赞酒吧发生大火，无人丧生，四人被送医，对公共财产造成了严重损失，火灾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目前怀疑酒吧内部原本就存在消防隐患，现需要您来一趟消防三队，配合调查定损……”
派克本来还在琢磨那个伤亡数字，听到大火，人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关心伤亡数据，尤其派克还非常清楚礼赞的后半夜应该还是有不少客人的，不过酒吧对于后半夜的会员场讳莫如深，既然伤亡不算有多么严重，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一听到“定损”俩字，派克选择期待酒吧大火给自己的赔偿款。
昨天发了笔横财，今天公司就倒闭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开年大吉！
至于利亚和那位上头的老板……他俩应该没事吧，派克从未在后半夜逗留礼赞，所以也不清楚后半夜一般几点散场，不过新闻上说火灾是凌晨两点多发生的，利亚应该早就走了吧，自己也没他飞信，等会问一下老皮。
于是派克喜颠颠地赶到消防三支队配合调查。
今天天气并不好，红色的卷帘门里齐整整停着五辆消防车，和警署的黑白涂装不同，消防的经典红白色涂装使用了特殊防火喷绘，在阴天，这些大红色的涂料反射出深红色的暗光，看着还有些压抑。
而侧面则停放着十几排消防警卫智能机器人，这些小机器人储水量不大，但出动迅速，反应敏捷，拟态卵壳检测到火情后，他们最先出动。
派克低着头回复老皮的消息。
“有些话别乱说，派克。”
“？啥意思。”
“来了你就知道了，进了大院左转上三楼，我们都在。”
“都在？那利亚也到了吗？我有事找他！”
五十万！
“……都说了让你别乱说了！”
？
不是？问一下利亚来没来，怎么就是乱说了呢。
派克满脑子疑问，加快了脚步，略过卷帘门前的空地进了大院，却看到有个白色发顶、黑色发尾，杀马特炫酷发色但穿着全套笔挺黑西装的男人，正板着脸在和消防三队门口的管理员争论着。
说是争论，倒更像是管理员单方面言辞激动地自我辩白，那个西装男只是简短地问一两句话，然后再激起管理员更激烈的反驳声。
派克脚步不停，眼神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走近后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内容。
“调查员先生，我都说了，我是没有调用消防警卫机器人的权限的！因为那些机器人本来就是直接和拟态卵壳的火情监测联动的，谁会取消火灾救援啊！谁又能自由调遣消防警卫啊！我就是一看大门的！而且昨晚那么大的火，为什么只有几个机器人出动，这种问题你问我也没有用啊！”
“我不信，别说谎。”
“你&#%*你傻鸟吧！我没说谎！”
派克本来以为这西装男声音会和他的穿着一样，也是黑漆漆乌压压的，结果居然是意外的清亮。
那种清亮不是清澈亮耳的感觉……更像鹰隼响亮有力、甚至有些尖利的鸣啼。
而那人竟也敏锐地察觉到派克好奇打量的目光，眼睛只一瞬就精准地盯了过来，甚至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搜寻动作，被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派克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发毛。
这人……这人的眼睛居然是浅黄色的！非人感很强，而且肩宽得吓人，看着别人的眼神也很像某种捕食者，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意图的动作，派克却觉得他在警告和威慑自己。
不知道他是什么亚人……派克挤出表情冲这位调查员讪笑了一下，没等那人后续的反应，就立刻加快了脚步，跟有鬼撵他似的，左转后冲上了楼。
但楼上的情况和派克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氛围有些僵硬，说是配合消防三大队进行调查定损，感觉倒更像是被直接告知结果，并统一口径。
派克走进会议室后刚坐下，发现会议室里静得尴尬，棕色的长桌旁坐着不少人，从衣着来看，老皮、小牛他们对面的是消防大队的人，他们面色讪讪，眼神躲闪，不过当然不是躲避老皮他们的目光，而是会议桌主持位上的几名黑色西装。
他们和楼下那位西装男的穿着一样，根据管理员大叔的称呼，他们应该什么“调查官”。
“昨晚的火灾，几位作为酒吧的工作人员，也是有不少个人物品存放在酒吧内部的，礼赞相关负责人说会进行赔付，各位只需要在火灾调查结果认定书上签字即可。”
说这话的人派克认识，是央区商业街的旺铺经理，他们酒吧上头的人都不在，估计是把这些事都交给他来处理了。
他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把调查结果认定文件分发给会议桌两侧的消防队员和派克几人。
认定文件数量正好，派克本来想问小希和利亚的文件需不需要签，打算再索要两张，但老皮用眼神暗示他别多话。
火灾调查结果认定书上，列举着礼赞为了节省开店成本，使用了不合格的消防自检装置，且电路排列不准确，引发短路爆炸、二次火灾等等违法事实，处罚认定包括关店整顿，缴纳罚款等款项，礼赞方已经签好了字。
当然，也包括消防三大队巡查失职、监督不到位，以及消防警卫智能机器人权限划定不明确，管理员没有及时响应权限申请，故大队警卫机器人无法及时出动等等责任裁定。
还有派克·辛赛、皮斯卡（老皮）、牛花（小牛哥）等人的个人财物损失，火情严重，不便计算，统一赔付5万沃币。
……
派克并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边看一边咂嘴，没想到礼赞这么抠门，安全问题上的钱都敢省。
但既然赔这么多钱，那就无所谓啦，大方的老板怎么都好。
对面的几位消防员对视了一眼。
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是昨晚出勤的消防队员，这个结果他们签字了也不算数，但上头还是把他们拉过来签字了。
这……
纸质屏上的文字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责任裁定他们也认，反正也不是他们几个的责任，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和昨晚的实际情况到底相不相符。
“额，先生，其实刚刚我们也说了，我们并不是昨晚出勤的消防员，您得找昨晚出勤的消防员来签字。”
一个年轻的消防员迟疑着再次问出了一遍这个问题，他是在和对面的西装调查官说的这话，但旺铺经理却率先接过了话茬：
“哦，关于这个问题啊，哎呀年轻人，刚刚我也和三方监管局的调查官们解释过了，礼赞背后毕竟是大老板，赔偿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但是老板的意思是，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不想让舆论发酵。你看看你看看，你们队昨晚出夜班的消防员多辛苦啊，就不麻烦他们跑一趟了，你说是不是？哎呀，认定结果之后就立刻能进入赔付流程，钱款也能尽快到账，对大家都好嘛。”
言下之意就是拿钱了事，别拖了。
几个年轻耿直的消防员脸上闪过犹豫，但那边确实站着几位三方监管局的长官，连三方的人都没有说什么。
而且昨晚的火情损坏了几个率先出动的消防警卫机器人，连现场数据都没能成功上传，礼赞把这笔钱也赔了，还额外给他们消防队赔了一笔“维护费”。
“那……那好吧。”
三方监管局是沃列塔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这个部门不隶属于任何单位，它单独作为第三方，作为军、检、警三个系统的执法监察而存在，消防作为警署警卫系统的特殊部门，也受三方监管局的监督。
三方监管局和政府部门一样，都为沃列塔市民服务，直接听命于各区的区长。
如果用曾经使用的“国家”概念来解释，也就是说三方监管局和政府部门都受本国总统直接任命管理，比如央区政府和央区三方，都受央区区长的管理。
但军方、法院、警署则各自独立，比如说，警方的总警署能够管理全沃列塔的警力，所以央区警署的总署怀江，就是由总警署任命而担任就职的，虽然他不受区长管理，但区长下属的三方监管局可以监督他的工作。
所以消防队员们对于三方监管局的长官们还是很信任的。
几人签完之后，那位旺铺经理甩了甩纤长的鼠尾，满意地拿着结果认定，去跑后面的手续，准备拿赔偿款去了。
派克和老皮几人面面相觑。
这就……结束了吗？
这个时候，派克听见楼道传来振振脚步，接着，那位刚刚在楼下遇到的调查官“哐”一下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他眼神炯炯，表情严肃，派克离得不远，这才看清那黑色的“发尾”其实并不是他渐变色的发尾，而是他颈部的棕黑色长毛。
他有着一头白发，而之前派克感受到的威慑警告与压迫感，实际上来源于他格外突出的眉骨，看上去像紧皱着眉、正在发怒的鹰。
“长官，刚才在结果认定书上的疑点我已调查完毕，管理员也没有消防警卫权限，所以结果认定书上消防警卫智能机器人没有及时出动的原因不成立，不建议签字，建议您问责消防三大队。”
他响亮有力的声音将这段话说得掷地有声，逻辑清晰条理明确，结论和依据都有。
“噗……”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傻b……”
本来听了这话有些心虚尴尬的消防员们也愣住了。
那些严肃的三方调查官们，都讥讽地嘲笑着那位从一来到这就在跑上跑下、调查核实案情的白发调查官。
……？啊？当着我们的面，长官们就搞职场霸凌吗？三方监察局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难混。
而这次带队调查的、三方监察局为首的那位陈副局长，绷紧的脸上也飞快地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
“路易斯先生，耿直与负责不等于办事死板，希望今天你能学会这一点。”
那位叫路易斯的调查官，脸上明显流露出不解与错愕。
“……？什么意思。”
“哎呀，陈副，您的话还是太有水平了，我来翻译一下。路易斯先生，陈副的意思是人家都签完了，既然上面的意思是拿钱了事，那你就不要再查这些没人关心的事了，国鸟先生，央区三方做事风格和你们西格玛区不一样，请您尽快习惯。”
说完，那群央区三方的调查官便乌泱泱地离开了现场，也有人同情地看了一眼路易斯。
这位古北美国国鸟，白头海雕属亚人，路易斯·安那先生，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消防员们尴尬地笑了笑，也离开了现场，于是路易斯只好看向老皮等人，眨了眨他黄色的鹰隼之眼，瞬膜闪动着，像闪亮的银色眼线：
“我不理解，认定书内容不准确，你们为什么要签。”
他问得很认真，像跟最后一道大题较真的好学生，问抄答案的全班同学“这题答案是错的为什么你们还抄”一样。
老皮挠了挠后脑壳，见场上也没有什么外人了，才尴尬地说：“先……先让他们赔我们钱再说吧，要是真有哪里不对，反正小希和利亚还没有签字，还能找他俩翻供呢……对吧。”
派克这才反应过来。
“好哇！老皮，合着你让我不该说的别说，是想靠小希和利亚后续再讹礼赞一笔是吧！”
老皮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路易斯调查官，不过这位耿直过了头的调查官听不懂什么讹人翻供的话：
“……哎呀，没把小希和利亚说出来，他俩就没有认定调查结果，也许我还歪打正着了呢！”
利亚、小希？
路易斯歪了歪头，瞬膜闪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