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之间的相处模式应该是怎样。

夏织禾在此之前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直至今日，夏织禾才忽然觉得自己和陈栩阳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有些不一样。

夏织禾忽然又想起下午陈栩阳落在他发旋的掌心。

……

今晚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难得没有拖堂，夏织禾收拾好没做完的练习册。前桌的梁听晚转过头，笑着道：“织禾，我今天跟你们一起吧，阿姨今天家里有事没来接我。”

夏织禾沉默着点了点头。

教室里稀稀疏疏的人影散去，夏织禾跟着宋雨萱旁边。走到门口正好跟仲彦行的身影对上。

昏暗模糊的灯光下，夏织禾沉闷低着头。发梢擦过他的校服衬衫。仲彦行靠在门框上审视她低垂的眼眸。

世界像是暂停。

夏织禾忽然没有勇气抬眼看他。

两人这些天偶尔会发消息，但夏织禾不动声色的远离。

仲彦行自然有所察觉。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破她很多拙劣的表演。

“还想躲着我了？”片刻后他喉咙里似乎溢出一声哼笑。

身旁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这才注意到这边两人沉默的气氛。张正齐调和气氛笑道：“你两又吵架了？”

没人答。

夏织禾仍然低垂着脑袋，没应声。良久后才干巴巴回了句“这几天有约。”

“那我中午给你发的那几天信息都不回了？”仲彦行似乎被她气笑了。

“那啥……我忽然有点想喝奶茶了。走吧走吧。”宋雨萱看两人剑张拔弩的模样打圆场道。

一路沉默无言，夏织禾和和他并肩，树影婆娑，两人的影子交错拉长。咫尺的距离，夏织禾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

张正齐和宋雨萱在巷子口后转弯就到，梁听晚的则住在学校不远处。

送完三人，路上中只剩下两人。

偶尔有零零散散收摊的老人吆喝着经过，小情侣手拉着手嬉笑着漫步。热闹烟火里，只有两人沉默寡言有些格格不入。

仲彦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周遭的严肃的低气压却无时无刻包裹着两人暗自发酵的汹涌情绪。

他眼底平静，语气却是不可置否的质问：“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夏织禾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平静但又严肃得不威自怒的表情。锐利的眼神和平直的嘴角，让她恍若海面上暴风雨前的平静。

仲彦行在生气。

夏织禾一顿，忽然仰头看向他。

他眼底波光平静，像是站在高位者，站在长辈的角度质问。

夏织禾望着路灯下拉长两人的身影，高矮交错的重叠的部分吸引着靠近。夏织禾右手勾了勾他垂落的左手影子。看上去有点像牵手。

随后又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好笑。

“没躲你，我最近确实约了人。”夏织禾不动声色悄悄收起小心翼翼靠近的小动作平淡道。

风轻轻吹过，夏织禾望着他波澜不惊的瞳孔，像是鼓足了勇气，尝试戒掉他。

“我谈恋爱了，哥。”夏织禾面容平静道。

仲彦行眉心一跳，心脏像是被剥落一块，隐隐后知后觉有些麻痹。

仲彦行忽然一顿。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喉咙哽咽，良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两节字音：“你认真的？”

“对，他很喜欢我。”

就像我很喜欢你一样。

喜欢到，因为弥足珍贵害怕触碰。

“夏织禾，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仲彦行几乎是爆发着嗓子质问道。

心脏像是被汹涌波涛的海浪翻涌，掀过心脏角落一层又一层的浪，潮湿和窒息的绞碎了某个角落。夏织禾望着他怒意的眼眸一阵刺痛。

“分了。”仲彦行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道。垂在身侧的拳头收紧。

“凭什么？”夏织禾听着他命令的语气，暗自较劲倔强道。

凭什么他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长辈的角度替她决定。一边对她好一边又和梁听晚暧昧不清。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仲彦行就好了。

明明都决定放弃喜欢他了。

夏织禾这段时间压积在心底的喜欢，那些不甘，酸涩，伤心，自卑。此刻在面对着他的质问。仿佛倾盆的潮水汹涌袭来。夏织禾忽然爆发似的倾泻。

“你只是我的哥哥，我和谁谈恋爱，以后跟谁结婚。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后也会跟梁听晚在一起。你能管我多久？一辈子吗？”

一刹那的爆发，夏织禾肩膀随着胸膛起伏有些颤抖。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她有什么办法。

如果说出口，世人会不会低贱地看他。仲彦行又会怎样看她。

她五岁那年已经被抛弃一次，这份仅剩的亲情，她不敢冒险。

她站在第三视角的角度，看着仲彦行和梁听晚。生日会那份礼物，陈雪燃叮嘱的话。还有身边朋友的祝福。梁听晚有很多东西，她出生在幸福的家庭，有骄傲的资本。

她有什么？

可她只有仲彦行。

眼底泛上酸涩，夏织禾鼻头微红，咸涩的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忽然有些情绪失控。

她也不想这样的。

她也想和仲彦行回到之前那样，永远做一辈子的亲人。做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仲彦行在旁静静听着她的发泄，倏然觉得喉头有些阻塞。伴随着夏织禾咸涩的泪水，心上像是被泪水滚烫烧出一个洞，那些不知所谓的情绪涌入，侵入百骸。

“夏织禾。”

他忽然连名带姓叫她。

“我没有想替你决定。”仲彦行道。

“你现在才十几岁，你凭什么觉得他会真的喜欢你，以后呢？你能确保你们会遭遇什么变故，他是否会影响你吗。”

“至于你说的。”仲彦行顿了顿，似乎被她那句“他能管他多久。”触到，仲彦行竟然有点仓惶和害怕。

“我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人。如果有可能我想带你一起上岸，一起去京大。至于未来你真的有了喜欢的人……”

仲彦行忽然止住话题，像是从未料想的结局。

“我会祝福你。”

他在她的人生中，从来都是领导者的角色。就算小时候夏织禾跌跌撞撞闯了很多祸，他也只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引导她解决问题。

从未想过占有和帮她做决定。

十几年的时光，足够把一个人刻在心脏脉络里。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夏织禾找到幸福。

夏织禾在原地沉默着注视面前人，抿起唇角忽然淡淡地笑了。

“哥。”

她忽然叫他，语气熟稔得跟以往相同。

无数回忆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哥哥”这个称谓却在此刻像是一道利刃刺伤两人埋在命运里的红线。

“我们都长大了。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称谓。

那些她的自怨自艾，孤单自卑，现实。原生家庭的落差。点点滴滴很多很多。

都成了逼迫她后退的阻碍。

她没办法舍弃这些，就像她没办法失去唯一的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喜欢他。

《小王子》说：“如果你想要制造羁绊，就得承受流泪的风险。”

夏织禾望着夜空中交错的枝丫，投下斑驳的树影。夜空中抖落的星光抖落进眼眶，夏织禾望着浓郁的夜色。第一次郑重思考到未来。

“哥，你觉得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

以亲人之名。

年少童言无忌，说好的一辈子，长大后才觉得一辈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她想努努力，想和仲彦行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在同一座城市生活。

可仲彦行有点像天上的星星，看似手可摘星辰，永远陪在她人生的每个角落，但只要伸手触碰，好像永远触碰不到。

未来是未知的。

“我会一直陪你。”

仲彦行身影隐匿在夜色，忽然道。

“但你不能谈恋爱。”

两道目光隔空相碰，明明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但夏织禾隔着月色如霜，他冰冷的声音发紧。

不是商榷，是命令。

仲彦行不知道夏织禾为什么要忽然远离他，为什么要喜欢上另一个人，又为什么莫名其妙说了很多。

但听到她说不能一直在一起的一瞬间。

仲彦行眉心微动，心脏像是钝器在心脏的角落刺痛猛烈的钝痛。

“你现在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能有基本能力维系你们这段关系吗，你能允许自己的情绪不被他影响吗？你能保证他不影响你的学习吗？”仲彦行咬紧牙关，一个个问题似乎是从才齿缝里蹦出来咬牙切齿。

当然，他也有私心。

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他不能允许夏织禾身边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分走他的关心。

似乎顿了顿，仲彦行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指节攥住她的手腕，视线逼迫性覆上，瞳孔里映射着她低垂的眉眼，一字一顿问道：

“你真的喜欢他吗？”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吹散少年略带暗哑的声音。

夏织禾忽然定在原地。

这个问题像是一针见血地把她内心所有的伪装拆穿。夏织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好几次想开口却没做声。

她没办法违背自己的意志力说出喜欢他，好几次望向陈栩阳的眼神。夏织禾也想尝试真正喜欢过他。

好几次她也曾卑劣地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对他不公平。

眼底的情绪翻涌，隐匿在深厚的夜色。

她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两人靠得很近，咫尺之间。安静的呼吸牵动暗潮的情绪。

“跟你有关系吗？”夏织禾嘴唇翁动，声音冰冷。

仲彦行循着她的话抬头，侧眸望向她。苍茫的夜景混迹着星光点点的万家灯火。却印不出她眼底地神色。

仲彦行忽然有点挫败和不安。

可能他和夏织禾都长大了。

她有权利去见阔更广阔的天地，也会有喜欢的人。会对他开始不耐烦，会反感他的教诲和约束。

明明从小到大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仲彦行忽然有种手中握紧沙漏的虚无感，空无一物。

昏暗的场景，两人心跳频率错开。阴沉的傍晚，对峙无言。混沌的黑夜里，仲彦行沉默抬脚转身。

少女温热的眼眶泛起酸涩。在转身的刹那，压抑的泪水豆大砸在地面，藏着少女的狼狈和苦涩。

可能是那天晚上的风太大了。

吹疼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