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刚下到教堂,就看见早早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阿枳。他悄悄地走了过去。
那人环顾四周,仍是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以前怎么不知道江归原来这么磨蹭……阿枳心说,但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等。
时间尚早,暖阳越过积雪的山峦,枯树的枝桠系上白围巾,少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最后几朵花落下枝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注视。
“这么久,江归会不会饿着啊?就他那小身板,可别风一吹人就被刮跑了……”
江归:?
一阵清风夹带着寒气刮来,阿枳错不及防地被袭击,打了个喷嚏。
“啊……他不会真给吹跑了吧?!”当头一棒。
“我看起来很柔弱吗?”江归板着一张诡异的笑脸,手背在身后,从阿枳身旁走出。像极了教导主任当场抓到说他坏话的学生。江归俨然一副“剁了你”的表情,明明那张脸笑起来那么好看,此刻阿枳却感觉刚才那股风是顺着毛衣钻到了背后。怪不得凉飕飕的。
“我靠!”
江归用手掐着阿枳的后颈,凉气顺着脖颈延至全身阿枳全身。
“嗯?!我很柔弱吗?”
阿枳疯狂摇头。
“风一吹就被刮跑了?!”江归用力了一些。
摇头。
江归的手又往下了一些。
“冷吗?”
点头。
“冷。您就行行好,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江归哥哥。”
说罢,阿枳求饶似地靠着江归的手。扭来扭去。他最擅长装可怜。
江归简直不忍直视。可怕的氛围已经褪去,他对阿枳的撒娇无可奈何,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来舔自己的手,这才把手放开了。接着把自己的围巾给阿枳围上。
“与其考虑我会不会被风吹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穿这么少自己会不会被冻死?”
阿枳歪头笑着看他,像是已经习惯了江归的变脸速度,自顾自的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我觉得不会。比起来还是你被风吹走的可能性大……”江归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围巾系得紧紧的,打了个死结。
“啊喘不上气了!江归你系这么紧是要勒死人吗!”
“是!”江归拽着包就往食堂走。
“怎么夸你瘦都生气呢……”阿枳把围巾松了松后也跟了上去。
天冷的原因,孤儿院的食堂随时供有热汤,江归和阿枳过去的时候人却不多,因为汤哪有被窝暖和。阿枳深感赞同,但他经过几个月江归的各种“形态”,他肯定这人要是没人看住,他可以挨到晚上才吃饭。为了保证他室友良好的身体素质,自己做出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阿枳又欠欠地开口,模仿他之前下课回到寝室后看见修女对江归说话的语气道:“哎呀,我们家小归怎么那么可怜呢。”
接着还往江归的肩膀一靠,用头发蹭蹭江归的脸,柔软的发梢一靠近,就立刻被江归用手推开。
一天一次的“骚扰”活动结束,阿枳开始安安静静地喝汤,喝到一半,他才想起来问江归今天为什么主教忽然把他叫走。
“没什么,还跟上次一样。”
“啥啊……我以为有人看上去我们家小归,要离我而去呢。啧啧啧。”
“嗯?这么说你很想让我走?”
阿枳一下子被呛住。
“呸呸呸,你血口喷人。”
江归抽了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忽然想到江鹤铭的话,他仔细地想了一会,还是想跟阿枳坦白。
“那如果说,我可能真的要走呢?”
“现在?”阿枳擦完嘴,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江归。
“……没那么快。”
“那怕什么,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时间。如果你走了,有了新家庭,可别忘记兄弟我。”
江归点头答应了。但内心又是另一种煎熬,他真的会快乐吗?
他无法定义快乐的感觉,只觉得和阿枳待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不同往常的轻松。那应该是快乐。还好,江鹤铭没有让他立刻就走,就像阿枳说的那样。
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时间。
而我会格外珍惜。
新年很快到来,0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绚丽的烟火在孤儿院外绽出一朵朵斑驳陆离的彩花。火光交汇之处,结下新的一年。
江归对这些没有太大兴趣,但还是被阿枳缠着起来看烟花。此时,这个人正在双手合十地许愿。
“你在对着谁许愿?烟花?”
“不知道,许了再说。”
江归服了。
烟花放完,阿枳也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好室友回到了寝室。
“所以说,你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孤儿院越来越好,食堂的菜能改进一下……”
果不其然。江归躺在床上,拿着刚刚预测的《阿枳一定会许的愿望清单》一个个打勾。
“嗯……”阿枳忽然停下,江归本子上的勾也正好打完。
“没了?好,一个不落,明天请我
“还有。”
江归看向对面床铺上的阿枳,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
“希望江归到了他的新家庭后能够快乐。虽然我很不想让他走,但如果他去了那边能比在这里更快乐,那就可以。最好不要整天绷着一张脸,认真吃饭,交多点朋友,要是他不愿意也别勉强,小心那人掐你脖子。”
“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
阿枳是一个骗子。
明明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却什么都记着,连许个愿都小心翼翼的。胆小鬼。
“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快乐。”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所以我许了两次一模一样的。”
不对啊。他们就看了一小会,这人怎么许这么多的?
“你许这么多,不怕人家嫌你烦报复你吗?”
“不多吧,我就许了那俩。”
嗯?
“合着你前面的只是为了你的深情兄弟发言做铺垫?!”江归一下子坐起身来,难以置信。
“害,本来想许那些的来着。但你不是……”
紧急刹车。
“但什么?”江归忽然笑开,托着下巴看那人怎么圆回来自己“对所有事毫不在意装傻充愣”的人设。
“但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一定猜到了我想许什么,借此让我满足你的要求,所以我灵机一动,换了一个你不可能猜到的。”
为你鼓掌。
虽然关着灯,看不见阿枳这时候的表情,但江归已经想象了。一时竟然不知道事先夸他厉害,还是下床往对面踹一脚。江归最终选择了前者。阴阳怪气版。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好我许了两次。
可你又说出来了。
平常阿枳会比江归更早下课,所以阿枳经常会在他的课室门口等他,今天却没等到。但他等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江归和富齐打架,江归现在在住院部。阿枳懵了。
他脑子一热,认为一定是富齐干的,准备直接去找那人算账,没想到被人同样告知富齐竟然也在医院。
奇了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刚气势汹汹的走进大门,却没想到江归正巧从同一方向出来。
阿枳:?
江归:?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啊!你现在不应该躺躺躺,躺在病床上吗?”
“我为什么要躺在病床上?”
“富齐不不不是打你了吗?我看看,你哪受伤了?”
阿枳把江归拽过来,全身上下都看了一眼,除了江归刚出来阿枳就看到的眼角有一块不起眼的淤青之外,什么伤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他不会给你打成内伤了吧!”
“……我看起来很像那个被打的吗?”
“所以是你打他?!”
“嗯。”
我的乖乖啊。我以为你是什么好好学生,结果你才是隐藏的霸王!阿枳心里闪过一万种江归以后“家暴”他的画面。可怕,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就在阿枳继续脑补时,孟盂也恰巧从大门出来。看到阿枳,她先是一愣,又笑着看了看江归。在眼神达成某个协议后,江归询问他是要跟自己回去还是去看看富齐。
“废话!我就是因为你才过来的!”这话江归听着习惯,但孟盂一听,立刻就笑了起来。
“哦?看来我们家小归还是有人惦记着的嘛。”
“诶,您不是给我安排床位的那个修女姐姐吗?原来你们认识啊!”
你不是早就认出来并且偷听过了吗。
“害呀这么久了我都忙的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我叫孟盂,你呢?”
“您叫我阿枳就行。”
“枳花的那个枳?”
“是。”
孟盂没有立刻走,而是跟阿枳聊了一会,江归本来想走,但却没想到这俩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蛐蛐自己!
“江归平时跟吃了十斤苦瓜一样,不对,他吃不下十斤苦瓜。”
“小归是这样的,还要你叮嘱他多吃点饭嘞,都不知道怎么长这么高的哦。”
江归:“我……
“包在我身上的孟姨,他不吃我都给他硬塞进去!”
“真棒,噎住了就喂口水哈。”
江归:“你们……
“小归这孩子就是内向,一向不喜欢说话,受欺负了也不吱声,本来都给我愁坏了,上次你帮小归打架的那件事我也听说了,真帅!这才是男子气概!孟姨特别欣赏你。”
阿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回到了正题。
“哎孟姨,所以江归这次是怎么把富齐打进医院的啊?”
江归:“也不算是我打进去……
“哎呀,这我也得夸夸小归,这次特别酷。富齐那孩子其实没去欺负小归,但小归本来是去帮主教做事,回来的路上遇到他在欺负新来的小朋友,那孩子也在。后来江归本来要去告诉修女,但居然就被那孩子的跟班发现,转而想欺负小归,小归大概也是被你鼓舞到,就直接没理那群跟班,直接上去撂倒了富齐,太帅了。”
“这么厉害!江归,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怎么没早点告诉你兄弟我你竟然会这么帅的一招,教教我呗。”阿枳把手搭在江归的肩膀上,玩笑道。
“……终于到我说了?首先,我不会教你,因为我只是临场发挥,不是专业的,就像现在这样把人送进医院,弄不好还可能会使自己也受伤。并且,这招不具有以一敌十的实力,我当时也只是看情况,吓吓他们而已。”
江归默默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没想到那人又趁着说话的间隙搭了上来。
“好好知道啦,开个玩笑。话说,那个新来的叫啥啊,怎么没见到人。”
“好像是个男孩子,跟小归差不多大,同一个班吧。”
“宁远。”
“哦对对对,看我这记性。小归来医院也是去看他的,还挺聊的来,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阿枳听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有些不爽。难道这就是他放自己鸽子的理由?去陪别人聊天?
但转念一想,是他许愿让江归能有多点朋友,自己现在又是希望他只陪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那还是多交点朋友吧,那也好。
那如果,如果江归跟别人好了,不跟自己好了,那他不就一个人了吗。
好像是。那,那可以,只有他吗。
孟盂还在滔滔不绝。“没想到啊,一天就认识了小归的两个朋友,交际能力不错,值得夸奖。改天也给我介绍介绍宁远,那孩子看起来也不错……”
阿枳忽然感觉放在江归肩上的手有些重,他想终止这个话题,他一点不想听了。但他不想让江归意识到自己情绪的转变,自然地把手放了下去。
江归却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阿枳的异常,直接打断了孟盂。
“我们还没熟到是朋友的关系。和宁远。只是和阿枳一样看到别人无缘无故被欺负打抱不平而已。我们聊不来,他不怎么样。”
说着,他忽然就不合时宜地笑了。他的脸转向阿枳,用手指向了眼角淤青的位置。
“怎么办,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