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晚霞吞没了落日,昏暗的夜色晕染在世间,一轮明月升上,接替了太阳的工作。天气转凉,枫叶越渐变得艳红灿金,敲响秋日的赞歌。行驶的车辆穿过大街小巷,将贞珍带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路边风景不断变换,直到在一所孤儿院面前才停住。孤儿院的周边种了几棵树,贞珍没有认出来是什么树,她也没心情认。
母亲送她来孤儿院是什么意思?果真是要抛弃她。想到这,贞珍又忍不住哭起来,而车上的司机却已经开始催促她下车。
车子驶离,尾气后只留下贞珍无助的背影。她小心地观察自己身处的环境,此时,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看起来和贞露差不多岁数的女人,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一上来就对着贞珍做了一通全身检查。
验证是贞珍无误后,那人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介绍自己来。“珍珍你好哦,我是孟盂,是你妈妈的朋友哦。”
听到母亲,贞珍有些不相信,因为她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她有一个朋友叫孟盂。
“不可能!妈妈没有跟珍珍说过阿姨的名字!你是坏人!”说着,她就要挣开孟盂的手,急着往来时的方向跑,还是孟盂慌乱中从兜里拿出手机翻到与贞露的合影给贞珍看,确认照片上真的是自己母亲后,贞珍才安静地跟孟盂进到孤儿院里。
一路上,贞珍见到了从前没有见到过的场景。教堂,阁楼,宿舍,钟楼……无处不透露着肃穆的氛围。到了属于她的宿舍后,贞珍问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问题:“我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收拾床铺的孟盂有些愣住。贞珍的语气平静,没有了来时的抗拒,眼神中反而是顺从。这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的语气。
听了贞珍讲述她与母亲曾经的生活后,孟盂不得不佩服贞露的育儿能力。
她以为贞珍是被贞露亲自强制送过来的,提前就在办公室里等待,结果到了约定时间还没见人,她才出去找。一到外边,看到一小女孩呆呆的站在门口,脸都快吓青了,还以为这破孤儿院做的亏心事太多鬼找上门……
“孟盂阿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贞珍已经看着身旁的阿姨傻愣住几分钟了,出声打断了孟盂内心的胡思乱想。
“这个啊……应该不用的,你妈妈忙完事情就会来接你的。”关于这个问题,孟盂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总不能真像她妈那样跟她实话实说'你妈已经把你“卖”过来孤儿院了你回不去啦哈哈哈!',反正她做不到。
看到贞珍乖巧点头,孟盂心里似乎沉了一块巨石。她不知道贞露到底面临着什么才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女儿叫人送来孤儿院,但一定不会是好事。她也只能祈祷贞露在短信里说的话只是玩笑。
'盂姐,我现在挺困难的,想把我家女儿暂时送到你们孤儿院里,拜托你照顾她一段时间。也可能是长期了。'
【转账】'如果我没办法接她回来的话,这些钱一半就当她的零花,另一半就给你,照顾好她。至于她自己,就当卖给孤儿院吧。'
她知道贞露一向是不喜欢开玩笑的人,但还是希望如此。
可惜,并不是。
孟盂即将奔三,她早早起来,撕掉新一页的日历:2004年9月17日。
而今天,是贞珍来到孤儿院的满第四年。期间,孟盂给贞露曾经的号码发过无数条短信,全部未读。
贞露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同贞家也只在三年前有过与江家解除婚约的消息后了无音讯。
贞珍开始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可她对母亲的思念似乎从未表现出来过。孟盂有时跟负责她学习的聊天时,总会听到几句夸奖贞珍学习成绩不错的问题,以及家庭。而老师当然也多多少少知道贞珍的事,多次劝说孟盂不能再瞒着了。
是啊,如果一开始就挑明了说,现在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地防止贞珍某天想回家她该怎么解释。
可时间长了,孟盂担心的事反而没有发生。贞珍自从问过那个问题后,没有再向孟盂提过任何关于贞露的事,直到她小心翼翼地对贞珍说出真相后,看到女孩眼里闪过仅仅一瞬的悲伤后又冷谈起来的表情。孟盂认为她跟她母亲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自作多情地认为贞珍在装作坚强,对她输出了一个月的心理辅导,最后被贞珍以:“我早就知道了您当时在骗我,特别明显。所以早就接受了,请您不要再担心了。”打击了孟盂的自信心。
要不然你俩是母女呢!
但很快,她也成为了一位母亲。报告出来的那天,贞珍真诚地为她献上了一份礼物——是一本育儿启蒙的书,上面还附上了一张纸条:
在离开我的生母后,我一直把您看作我的另一个母亲。在此,我真心地祝福您。希望您能成为一位称职的母亲,孟盂女士。
这时的贞珍已经16岁了,是与孟盂一起相处的第九年,也是与贞露分开的第九年。
她曾跟孟盂说过自己想学护理专业,而孟盂表示了支持并要帮忙承担学费,但却被贞珍拒绝。孟盂还是后来才知道贞珍周一到周五正常上课,一下课和周末就去打工,才赚来的学费。而收到信后的孟盂,给了贞珍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悄悄支付了贞珍接下来的学费。
九年,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女儿。
一切的转折点,至此拉开序幕。
某天的下午,孟盂收到了一份报纸。《震惊!D市居民楼居民报案14日傍晚听见巨响!下楼一看竟是一具女尸!》
孟盂捏着报纸的手有些颤抖。'经法医鉴定,该尸体属于贞家贞韦的女儿贞露,受害者属于自杀。'
“放屁!”孟盂愤怒地把报纸揉成一团,不信邪地打开手机搜索这一条新闻,却真的出现了一条报道,内容和报纸的内容完全一致。
孟盂有些站不稳,她没有想到,她真的没有想到。她没想到再一次收到关于贞露的消息竟然会是她的死讯。
她就这么死了。像忽然划破美梦的子弹,猝不及防,将一切打回现实,没有任何前兆,一击即中。
孟盂这才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贞露的差距。这个人大胆,直球,只有她愿意,没有她不敢做的。如果贞珍知道了自己的母亲离她而去,又会是怎样想法?她不敢想,更不敢猜。
临近预产期,她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把全部注意力都给予贞珍,她正是情感缺失的阶段,如今再加上这个噩耗,是否从前伪装的坚强都会蜕落?
会不会因此放弃所有?
上帝,请保佑我的孩子,不论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