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跟我说,我怀孕了。
我重复问了医生三遍:“您说什么?”
那个有着半头银发的和蔼的医生笑着跟我说:“你怀孕了,宝宝两个月了。”
我放在腹部的手微微颤抖,这两个月过的混乱,我以为经期也乱了,没有想到是有了。
它两个月了,两……个月?!
那我吃的那些药呢?
我一直都在吃药,它是怎么存下来的?
它存下来了,那……那些药……
“医生,我一直吃着避孕药,孩子是怎么来的?”
我的避孕药就没有断过,哪怕三个月前让我停了我也没有停,一次都没有漏过,这样都能够怀上,那肯定是药出了问题,我手微微握紧了,不愿去想谁换了我的药。
霍明钦摸着我肚子的时候说里面也许有一个孩子的时候那么轻描淡写。
说我不能喝酒时的语气那么肯定。
什么睡眠好了是奇迹,呵呵。
我不应该对我自己的身体这么迟钝,是我没有想到霍明钦做的这么无耻。
年长的女医生和蔼的看着我,用带着有一点儿本土口音的法语跟我说:“从检查结果看,你近期都没有吃过避孕药。”
我牵了下嘴角。
原来我的药早就被换了,霍明钦早就知道我不想生孩子了,他明知道却还把药换了,在他心里,我只不过是个生育机器。
“那……孩子它会不会受到影响?”我不知道怎么问出这句话的。
我把吃药的锅接着背下去。
医生和蔼的跟我说:“孩子,别着急,宝宝也没事,很健康,你是想要留下来了吧?”
我不知道。
我拿着一袋子叶酸从医院里出来了。
太阳已高高升起,我在阳光铺满的排椅上坐了下来,春日的阳光毫不吝啬的照在我的肚子上,仿佛知道里面有一个生命了。
我在这里坐了很久,在风吹的我手指僵冷的时候,我把手慢慢的放在了腹部,跟它轻声说,欢迎你来到我的身边。
我曾经一点都不欢迎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可它依旧来了。
它承载了我最难过的时刻,又跟着我来到了新的地方,从今以后它是我的孩子了,我一个人的孩子了。它不用受秦家、受霍家的教育,它会自由快乐的长大。
这大概是老天看我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补偿给我的礼物。
回到家后,王妈妈得知后高兴的不得了:“太好了,我今儿跟艾玛太太买了很多菜种子,这就种上,还有你今天喝进去没吐的牛奶我也让老亨利给订上,一定要最新鲜的……哎呀,我得再给你艾玛说声,让她把去年秋天收获的棉花给我找出来,我要给宝宝做棉衣,这儿天冷……我们宝宝一出生就能穿上了!还有什么要准备来?”
她高兴我不是生病而是有孕,都忘了要阴阳霍明钦了,等安排完一切后终于想起什么,迟疑的问我:“太太,孩子的事要不要告诉霍先生?”
我看了她一眼,王妈虽然每日里阴阳霍明钦,但是她内心里还存着些许期盼,以为我跟霍明钦能和好。
虽然她对霍明钦平日里忙于工作,很少顾家有不满,但老一辈的人都希望天长地久,不管是什么样的婚姻。
我只好再次跟她说:“王妈,我跟他离婚了,孩子现在是我自己的。”
她张了下口,最后叹气道:“孩子怎么能只有母亲呢?那样你太累了。”
我跟她笑了下:“这不是还有王妈你吗?”
孩子哪怕只有我一个母亲,我都会把她照顾的很好。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会是个女孩。
我要我的女儿自由健康的过一辈子,不用联姻,不用做人家标准的儿媳,不用操持她不喜欢的琐事,她只做她喜欢的就可以了。
王妈妈到底是接受了我情愿做单身母亲都不想回去的事实,她很快又重振了精神,盘算着要给孩子做衣服,攒尿布了。
“太太,尿不湿再贵也没有尿布舒服的。”
我没有特意跟她强调不要告诉霍明钦,霍明钦如果想知道我的情况也瞒不住,我的肚子总会一天天大起来,我不想让我女儿躲藏着,她是我一个人的,
霍明钦如果要跟我抢,我也会跟他诉诸法律的。
再者他已经有了小瑾了不是吗?
想到小瑾,我依然觉得胸口闷得慌,我打开门向着外面广阔的原野走去。
虽然不能再骑马了,但牵着它们走在天高地阔的平原上,会让人心情开朗。
照料它们也会让我开心,看着它们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你,心底就有无限的温柔。
宝丽经过我一周的精心照料已经跟我相熟了,我牵着它缓缓遛弯,走过它最爱吃的紫花苜蓿地,淌过从阿尔勒山流淌下来的溪流。
清凉的溪水带着苜蓿草的清香,我等着宝丽慢慢喝饱,再带着它回去。
天气还有些冷,我用温热的水给它擦洗,它温驯的站着,偶尔轻轻甩下尾巴,靠过脑门来倚着我。
亨利叔给我又提过一桶水来,跟我说:“伊林,你也别太累了,你肚子里也有娃了呢!我老婆子又得说我!”
我一边擦着马背,一边跟他笑着说:“现在已经不累了,适应了,再说我就只照顾了宝丽一个,你跟艾玛婶子要照顾这么多马,你们更累呢。”
亨利叔道:“好吧,你多休息,小心别摔着,宝丽也真是黏你了,它要生了,知道要找人照顾呢,伊林你是阿尔勒山派来的女儿,有神护佑!”
他把我说的太夸张了,我那年带小瑾来这里写生的时候,遇见了从普罗旺斯深处跑下来的一群白马,野生白马,百年难得一见。
它们踏着水花,涉水而来的那个画面足以震撼众人,小瑾张大了口,指着群马跟我说是不是真的啊?妈妈,我想骑!
我也想骑,我也想骑着马自由自在的飞驰。
我那时骑术精湛,也想给小瑾做个榜样,便骑上了其中的一匹在水边喝水的马儿。
那匹马带着我跑遍了这片土地,认可我后载着我到了它的同伴中间。
于是亨利叔他们为之震惊,认为我驯服了白马。
驯化野马是这里人最骄傲的事,更何况是圣洁如雪的白马,当你骑着一匹在群马中间的时候,他们自动的会把你也神话,因为那是白色的光环。
庄园里亨利叔他们就给了我这样一个称呼。第一次有名气不是霍太太,我笑笑愿意接纳。
那时的我应当是开心的,我开心能骑在白马上走遍它们飞驰过的地方,那是自由的国度。
我希望有一天也如它们一样自由自在。
我专注的喂养宝丽。
如果我真的有神保佑,我也希望保佑宝丽能顺利生崽。
然而宝丽生产的那天天气并不好,来了冷空气,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宝丽从早上就开始不安。
躁动的在马厩里转来转去,青草刨了又刨,亨利叔说怕是要生了。
果然下午的时候就发动了。
我在为它特意扩建的宽敞马厩里设了烤灯,保持马厩里的温度。
宝丽生的艰难,一个下午都没有生出来,亨利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粗糙的大手一下下摸着宝丽的肚子:“宝丽,你再加把劲!”
已经晚上了,马厩里灯光打的足够亮,王妈都来了,张着手想要帮忙,但她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只看着我着急。
我让她帮我铺苜蓿草,编成草甸,一会儿等小马驹落地后可以铺着,天看样子还要冷几天。
有活干,王妈终于不再着急。
她安静,宝丽也稳定了些,但它也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了,我给它拌了它最爱吃的豆麦麸,它勉强低头吃,我一点点儿抚摸着它的腹部,帮它往下顺孩子。
动物界里的母亲,马妈妈是比较艰难的,难产的概率有十之一二。
这个时候一定要给它足够的营养,幸好,它保存了体力,在后半夜的时候平安的生下了一匹跟它一模一样的小马。
它恢复体力的那刻便舔舐它的孩子,小马驹我已经擦过了,这一会儿把它送到它母亲身边,在母亲一遍遍舔舐里叫唤了。
亨利大叔松了口气,说:“这就放心了。幸好你这些日子照顾的好,它有体力生。太好了!”
艾玛太太抱着我轻拍我的背,声音哽咽:“太好了,我就知道有伊林在,一定不会有事的。伊林你太棒了!”
王妈在一边铺着草甸自豪又骄傲的说:“那是当然了,伊伊就是福星!”
我跟她笑了。
“伊林,既然这匹小马驹你接生的,你给取个名字吧。”
亨利大叔把命名权给了我,我摸着小马驹额头的白色斑点说那叫乔治吧。
乔治,你好,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乔治会站就要学着跑,别提多逗了,亨利叔说一看就能知道以后是匹活泼的马儿。
我时常抚摸着我肚子跟乔治玩,说它:“怎么这么调皮?”
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很调皮,每天都让我吐好几次,不过她也很贴心,会在我忙完的时候,比如晚上睡觉前,吃过饭后。
这天晚上也是,吐完,电话才响。
王妈扶着我坐下,看了下电话迟疑的给我:“是霍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