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破碎的疼痛像是烙进了灵魂深处,每每体验这样的感觉,鹤丸对审神者的恨就更深了几分。
疼痛还没有消弭,被黑暗侵袭的意识就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体中。然后,只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来了。鹤丸心道。
相同的遭遇已经经历太多,除去第一次打心底的欣喜外,他已经心止如水。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仇恨这种情绪的支持,此刻的他竟是有了几分异样的心情。
莫名的兴奋。
感受到心脏久违的加速,睁开双眼的瞬间,鹤丸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比引入眼帘的审神者面容先一步吸引了自己目光的是……对方激动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姥爷!!是姥爷!!活生生的姥爷啊!!我快要抑制不住自己了怎么办,好想舔舔舔啊啊啊啊啊!!”
“国服让我叫你一声爸爸,谢谢你把姥爷送给我,要知道垃圾内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出过本命鹤丸啊!!”
“姥爷对我笑了!!笑了笑了,我绝对没有眼花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了不行了,感觉自己被苏了一脸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下简略无数咆哮的痴汉笑。
鹤丸突然就有点心情复杂。
这也是审神者吗?虽然他先前也见过一些狂热的婶婶,但大多数都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家伙。至于像眼前这样,癫狂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自己习惯对付的类型。想到这里,鹤丸有点头疼。
大概是被婶婶的热情吓到了,又被对方滔滔不绝的话洗脑了,鹤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直到,这位新婶婶用和刚才同样可怕的尖叫,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小狐丸!!小狐丸!!老天我快要幸福死了!!内测肝成秃子也没有捞到小狐丸啊啊!!更别说锻刀了,完全就是活在传说里的四个小时啊!!”
看来这位婶婶,是非洲来的。鹤丸很快给对方贴上了标签。
这么想着,鹤丸刚抬头,耳边传来了对方温柔的声音:
“初次见面,我是小狐丸……嗯……虽然很大。”
鹤丸循声望了过去,只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青年嘴边噙着一抹笑,静静地看着自己和那位新婶婶。说话的时候,他掩在头发下的耳朵微微一动,和高大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反差萌。
鹤丸没来得及感叹,婶婶就已经先一步疯狂地叫了起来,更可怕的是,两股鼻血就这么随之喷涌出来。
“……被萌了一脸血!不不不,是被苏了一脸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
就算是血流不止,婶婶也还是元气满满。
小狐丸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所措地愣了半天,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找起纸巾。
看见鲜血的瞬间,那些像是梦魇一样的黑暗画面猛地浮现在鹤丸的眼前。他眼瞳暗了暗,强压下自己拔剑的冲动,转而抓起了身旁整盒的抽纸朝着婶婶所在的方向砸了过去。
嗯,没有控制力道。
于是,纸盒精准地砸在了婶婶的头上。
然后,随着婶婶的身体倒地,整个世界骤然安静。
做完这一切后,鹤丸成功从小狐丸的脸上get到了诧异。
鹤丸从来没有见过小狐丸,这是实话。大概是前几任婶婶都比较脸黑,又偏偏对于捞刀又没有半点兴趣,所以他先前的本丸很少有全员到齐的情况。
唯一的那次,小狐丸也是那位大人最后入手的一把刀。鹤丸甚至还没和对方打过照面,全员碎刀的噩梦便出现了。
所以,当下这种情况,鹤丸也摸不准小狐丸的心思。
气氛顿时有点冷。
鹤丸沉默了半天,最后只能干笑了一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这样做就能缓和气氛。
不过,局势并没有像鹤丸所想的那样发展,反倒是气氛更冷了几分。
小狐丸有一瞬的恍惚,随即清咳了一声,道:“在自我介绍之前,我们似乎更应该看看大人的情况?”
说着,他便上前了一步,准备扶起婶婶。
不过,小狐丸的手还没有碰到婶婶的身体,原本躺尸的婶婶就立刻跳了起来道:“婶婶我很好!”
似乎是不放心,小狐丸又上前了几步,关切地问了问婶婶的身体情况。婶婶却只是一味地点头说自己没事,躲开了小狐丸伸过来的手。
嗯……就前己任婶婶来看,这种情况下婶婶应该表现出一种‘婶婶摔倒了要小狐丸亲亲才能起来’,这样类似的状态才对吗?一味的躲闪是什么情况?
鹤丸越发看不懂这位新婶婶了,尤其是在随后听到对方低语道:
“刚刚情敌见面不应该分外眼红吗!虽然爷爷是鹤丸的!!”
“好想要小狐丸抱抱啊,差一点就叛变了。不不,小狐丸的怀抱是小叔叔的!!”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鹤丸有些头疼。
看着眼前的情景,又联系起小狐丸的名字,鹤丸的思绪渐渐飘远。
心心念念的刀求而不得,大抵是婶婶变得暴躁最直接的原因。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空缺下来的位置成了前几任婶婶的心结。久而久之,心结成了怨念,便发泄在了其他无辜的刀剑身上。
就像是一期一振的空缺,婶婶最爱发泄在对方的几个弟弟身上。毕竟在对方眼里,又脆又弱的短刀一抓一把,随便碎掉一两把,无伤大雅。
一想到那些同样期盼着一期哥哥到来的小家伙们,日思夜想也盼不来一期,还要白白承受审神者的怒火,被审神者报复似的恶意对待,鹤丸内心的恨意便愈发强烈。
至于小狐丸,以及和他拥有着相同锻造时间的三日月宗近,这所谓的四个小时几乎承载了他接触过的所有婶婶的怨念。
尤其是三日月宗近,也就是那位新婶婶口中的‘爷爷’。
据说,每个成为审神者的人都是冲着三日月来的。
鹤丸会对这个名字有着如此之深的印象,也都是从无数婶婶一遍又一遍碎碎念中记住的。
念叨得久了,他不免也对这把众人千呼万唤的太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何况,对方本就有着‘天下五剑’之称。所以,曾经有一段无聊的漫长时光,他全是靠着对这个人的期待熬过来的。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曾经莺丸对他说过的话。
具体的时间和情景,鹤丸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是模模糊糊有点印象,那是一个出阵刚刚归来的午后。
换了便服的莺丸和往常一样,在本丸的后花园喝茶。他的伤明明还没有治疗,身上也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可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安静喝茶的样子,就是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彼时,鹤丸正因为小家伙们受伤得不到及时治疗的事情愤愤,整个人烦躁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莺丸见此,唤过鹤丸,让鹤丸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后给他斟了一杯茶。
“消消气。”莺丸道,“我们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轻易动怒对身体不好。”
“可那位大人的做法真的很过分,怎么能把重伤的小家伙就这么放置到一旁,一点不在意?不但如此,他还责怪小家伙,说就是因为他重伤的缘故,导致阵线崩溃,拿了一个C。”鹤丸顿了顿,“你也一样受了伤,为什么还能如此镇静地坐在这里喝茶?”
那个时候,鹤丸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莺丸为什么一点不在乎审神者的冷血。
似乎是看穿了鹤丸的心思,莺丸抿了一口茶,说道:“我一直在说,大包平太过执着天下五剑的名号。他和天下五剑的差距究竟在哪儿,只要和天下五剑见过面就知道了。”
莺丸顿了顿,“现在,我同样把这句话送给你,只要和天下五剑见过面,你内心深处的疑问便会迎刃而解。”
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莺丸的眼底闪过几分鹤丸看不穿的神色。然后只听他道:“尤其是他们之中,那把叫三日月宗近的刀。”
之后的对话,鹤丸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自那一天起,三日月宗近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那之后,又经历了几任婶婶。莺丸还是老样子爱喝茶,一期一振还是被藤四郎兄弟天天念叨,左文字一家还是各种不高兴。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午后,本丸里多了一把名叫三日月宗近的刀。
那是鹤丸第一次见到三日月宗近本人。
大概是被念叨得多了,把对方过分妖魔化了,真正见到本人的一刻,鹤丸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违和的地方。
就好比三日月太过平常,甚至是审美有些异常的常服,太过平静的声音,太过平和的性子,一切都和他想象中,那个让世人听了闻风丧胆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出入,也自然少了那种让他眼前一亮的感觉。
咳,除了外表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惊艳。不过,自己也没有比对方差吧?
这样的刀剑,究竟为什么让那么多人痴狂?
鹤丸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每天对三日月的暗中观察。
也许是目光太过直白的缘故,才堪堪过了一天,他的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暗中观察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尤其这个抓包的地点还是在对方的房间,自己鬼鬼祟祟想要吓唬对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这下要怎么解释……
嗯……怎么解释,都容易让人产生歧义吧。鹤丸有些纠结。
相比起鹤丸被抓包的局促不安,三日月则十分平静。
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用那温和的声音轻声道:“哦呀,被人密切关注的感觉,真是久违了。你是鹤丸国永吧,请多指教。”
明明是寻常的话,可不知为何,鹤丸总觉得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就被蛊惑了,好想一直听那温和声音,就这么一点一点拨动自己的心弦。
见鹤丸愣怔住,没有回应自己的话,三日月也不恼,只是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然后,他拉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道:
“如果觉得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惊扰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解释的话,那不如帮我个小忙,当作赔礼吧?”
因为这句话身体回神的鹤丸,思绪却还没跟上,一时间却不知作何回应,不自觉的,就发出了一个小声的音:“啊?”
等思绪也一并回来后,虽然有些意外三日月口中的‘赔礼’,不过比起要自己给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鹤丸还是更宁愿选择这样的方式把大事化小。
真是很体贴啊。鹤丸忍不住投以感谢的神色,随即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三日月这么说——
“帮我换衣服吧。”
这么说的同时,对方的眼中似是有流光溢彩,包含了满满的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