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少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陛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叶道卿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枪上红缨一晃一晃,和它的主人一样,在风的作用下,获得了短暂的自由,“那可不,这下我们既不用担心钱不够,又不怕家里人过来抓,够潇洒了!”
花岁声问,“陛下可有提什么条件?”她可不相信皇帝会这么轻松答应他们,毕竟应付他们五家的父母可不是件轻松事儿。
叶道卿答道:“让我们出面,拿下通城。昨晚你们都睡下了,孙先生来找过我,让我们在路上多注意一些民间神医之类。”
白松水叹了口气,担忧道:“陛下的病的确有些严重。”
施无畏感到可惜,多好的一个人啊,叹道:“能让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其病的特殊程度可见一斑了。”
“怎么都这么悲观?”
叶道卿笑笑,试图将气氛引入活跃,“赵胤从小就是病秧子,咳嗽都是老毛病了,不用担心,他好着呢!”
木待问方才一直在低头倒腾手里的小玩意儿,直到一颗突出地面的石子将他绊住了脚,小玩意儿飞了出去,他才反应过来,听见一段便问。
“赵胤是谁?”
楮知白帮他拾起掉落的新武器,递给他笑道:“没你事儿,玩去吧。”
白松水快步追上吴千颂,帮他把忘系的背袋绳系上,“不说这个了,你们对上次在林家村遇到的阴兵可还有印象?”
王逸少答:“有,他那牵引线还怪好看的。”说着便开始花痴起来,傻笑道:“和花师妹的辫子一样好看。”
施无畏道:“辫子?是红色的吗?”
参与过林家村抓捕行动的五个人纷纷回过头来,满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花岁声脸色发白,指着前方那座老木塔,颤声道:“就在前面。”
经花六提醒,他们才发觉,周身黑气弥漫,乌云遮住日色,本就狭窄的小道,前方还被一座高大的木塔挡住,或者说,这条路本就是通往木塔的,他们误打误撞,正巧碰见此次出行的副任务之一——阴兵。
“哎!”
叶道卿挺起胸膛,两手弓着往后压,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嘴角上勾,眼中杀意已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给我盼来了!”拔出红缨枪,枪锋一旋,激起漫天尘土,就这么朝木塔直奔而去。
白松水眼露锋芒,提醒道:“霞月,列阵,一个都不能放跑!”说罢,追着叶四的背影踏云入塔。
木待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手中倒腾着新暗器,扣栓一旋,一颗包着薄木壳的火药球弹射出去。
啪!
在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吃糕点的吴千颂手中炸开!糕点瞬间烧黑,黑粉喷在吴千颂脸上,火焰将木壳烧成灰烬,里面的毒粉在高温下加热膨胀,啪!啪!啪!啪!接连四下,成功把制毒天才吴千颂毒得四脚朝天。
施无畏跃跃欲试,拉着楮知白的手,一脸期待,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方才的火药弹他应该也受了些波折,地面仿佛燃着烈火,少年的脚一直在激动地垫跳。
那人心领神会,松开少年兴奋地微微出汗的手,轻柔地将他推向木塔,声音在施无畏身后传来。
“去吧。”
阴兵数量极多,不用上前细观,光是塔外阴兵的数量就足够骇人。
数不清的黑色人体顺着塔身往上爬,像吞噬酥脆糕点渣的蚁群,密密麻麻,源源不断,脑中仅存一小段植入思想——吃!吃!吃!
塔顶的圆月珠上,一只矫捷的黑色生物在与阴兵对抗。
突然,一声刺耳尖叫几乎要将每一个人的耳朵穿透,汗毛直立,身体仿佛落入冰窟,那只黑色生物,就快被阴兵团团包围,一点点吞吃,那一声尖锐,是它临死前的绝叫!
花岁声被眼前场景吓破了胆,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木塔,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王逸少知她害怕,故而没有随师兄师姐上塔。花六虽胆小,但她依然担心师兄师姐的安危,她催促王逸少,逼他离开。
王逸少头一次对她流露不满,“我走了你怎么办?”
花岁声却怒道:“别丢天上宗的脸!”卸下腰间玉笛,放在嘴边,少女发间珍珠在阴气的冲击下一荡一荡,紫色灵力从笛间漾开,化作如绸曲谱,笛声断断续续,花六步步向前,步子越来越稳,笛音愈发悠扬,曲谱旋着绕塔而上,动荡阴气在笛音的影响下,趋于稳定。
咻——咻——咻——三箭连射,阴兵应声消散,王逸少站在花岁声身旁,两人慢慢朝木塔靠近。
飞箭引起那黑色生物的不满,因为箭的力量太强,在射杀阴兵的同时,穿破黑烟,将木塔损得伤痕累累。它冲王逸少发出嚎叫,但很快它就停嘴,因为爬上塔顶的阴兵让它无暇兼顾,跟它们相比,王逸少的箭算得上是极致温柔了。
王逸少神色讪讪,收着力气,尽量在保证射杀阴兵的同时不伤到木塔。
楮知白没有灵力,无法加入战场,作为后勤,他很负责地将被木待问毒倒的吴千颂拖到安全处,至于木待问嘛,太聒噪,楮知白对准他后肩就是一掌,吴木二人隔着一棵老树,背靠着背,“睡容”安详。做完这些,楮知白拍拍手掌,满意离去,站在离塔足够安全的距离观战。
望霞月阵力不足,力量稍强的阴兵完全不受阵法影响。
一般来说阵师不需要太深厚的灵力,但这阵实在开得太大,极其考验灵力,就算是施无畏,也未必能够得心应手,一揽全获。
于是,她冒着阵法被他们发现的风险,在解开当前阵法的同时,开启万树繁花。
望霞月以身入阵,特意避开木塔周围草木,借取远处的自然生力,用她的生力激发草木生力,再用草木生力对抗阴兵想要逃窜出去的力量。
但,此阵无阵形,一旦被他们察觉,她肯定少不了挨一顿痛骂,而且是所有人围着她一起骂的那种。她倒不是怕挨骂,而是,怕他们担心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色:“分出一滴血,建个虚阵。”
望霞月随即照做,果然,虚阵光芒大盛,所谓虚阵,雷声大雨点小,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仅需一滴血,耗费的灵力少得几乎没有。
有虚阵在,其他人应该都不会发现了,但白松水一定能察觉到,毕竟,对万树繁花了解的得最透彻的,除了自己,就是二师兄。
塔上阴兵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并且,不管战力还是灵活度,都比林家村那些个歪瓜裂枣强上不少。
明明天气严寒,叶道卿却杀得满头大汗,不耐烦地把灵力灌入脚掌,踢踏两脚,一脚踢在阴兵下颌,一脚踢在阴兵后脑,冲少年喊道:“施无畏!你书读得最多!阴兵除了找到主人还有什么解法?”
“有一种!我们的攻击看似对阴兵不起作用,阴兵杀了之后又会死而复生,但它们的每一次死去都在消耗主人的生力,虽然不多,但只要我们不断的杀。”
施无畏说得眉飞色舞,坐在塔上,悠闲地,好像在赏月,(阴气太重天太黑,勉强可以指日为月)且慢勤勤恳恳,卖力为主人清除周围每一只妄图路过施无畏身体往上爬的阴兵。
叶道卿身子后仰,而后执枪向前奋力一插,穿串儿似的一枪插死四个,眉毛一抽一抽,忍着脾气道:“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谁都知道的事情,等阴兵死的次数多了,它们的主人开始心疼自己的小命,于是收手,然后他们就赢了!耶!
蠢货!
想出这个解法和说出这个办法的人全都是蠢货!杀阴兵,就跟杀人一样,耗的都是真金白银,好不容易修来的灵力就这么嚯嚯没了!然后等他们全都精疲力竭,灵力耗尽之时,阴兵主人的寿命减少了…一刻?
喵呜——凄厉地猫叫声吓得施无畏差点没站稳直接滑下木塔。
阴兵实在太多,有些狡猾的,故意绕开他们三人,躲过王逸少的箭,爬到塔顶,去对付那只守护木塔的力量几乎耗尽的猫妖。
“且慢,在这儿陪着师兄师妹。”
少年站起,神情严肃道:“我去救救那只小可怜。”
施无畏轻点塔檐,用灵力撑着往上攀,等他登上塔顶,却没瞧见猫,只有十数只阴兵在塔顶漫无目的游走盘旋。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猫叫,他站在塔顶边缘往下望,却没发现猫妖踪迹。又是一声猫叫传来,他猛的朝脚下看去,声源在脚下!它在塔里!
这下可不好办了,刚上塔时他便发觉这塔的不寻常之处。
这塔无论是用材构造都顺应地理天和,并且,塔身隐隐有种不寻常的力量溢出,应该是阴兵损坏了木塔导致这里原有的稳定结构被打破。而那股力量,他没猜错的话,和天上宗氤氲的那股力量相似,应是神力。
少年正为要如何入塔发愁呢,一只猫爪勾住他的衣裳,拉着他就往下拖,在他完全入塔的那一刻,通道关闭,他们被关在塔中,这里与世隔绝,甚至都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动静。
“喵喵喵。”
黑猫仰着脑袋,尾巴伸得高高的,在最高处微微弯曲。
施无畏忍不住蹲下,准备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却被它灵活的躲开了,少年笑了笑,柔声道:“是要我跟你走吗?”
这猫似乎听得懂人话,见施无畏理解了它的意思,哼哧哼哧就带着他往里跑,到了亮处,施无畏才看清,原来它不是毛色黑,他看见的那些黑色,都是阴兵留下的伤痕。
少年目光一直跟着小猫,朝着亮处一路小跑,大概半刻钟后,猫咪在台阶前停下,莲花台上,一具足有两丈高的神体亮着金光。
果然,被他猜中了,塔里封着神仙,并且神仙还处在昏迷状态,塔身受损,神体轮廓不清,木塔应该和这神仙有着某种关联。木塔若是被阴兵攻下,神仙估计会…难怪它要带自己进来,可他能为他们做什么呢?拿下阴兵吗?可阴兵是杀不死的,他只能去抓操控阴兵的修士。
施无畏问小猫,“你知道那人在哪儿吗?”
高阶修士的牵引线极其隐蔽,若是刻意隐藏,他们就是把两只眼睛都挖了也找不着,可偏偏这是找到那人的唯一方法。
猫咪两只眼睛盯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急得在莲花台下来回疾走。
施无畏施法定住它,在小猫面前蹲下,沉声道:“要我帮你,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他原想严肃一些,但小猫实在惹人怜爱,看见它的眼泪更是惹得少年鼻头一酸,就差和它一起哭了。
施无畏指着神体,“你是不是一直在这守护他?”
小猫立马点头。
少年手未放下,“外面的阴兵是不是冲他来的?”
小猫急得点头,塔身受损更严重了,神体的一只脚已经消失不见。
“他可有犯过什么错?”说完,少年反应过来,顿觉此语不妥,若没犯错怎会被关在这种地方?接着补充道:“他是否是个好神仙?”
小猫再次点头。
“够了。”
就这些理由,足够让他说服自己耗费精力去救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少年站起,转身离去,小猫跑着跟上他,少年停住脚步,柔声道:“你做的够多了,等我把它们都消灭,你再出来。”
少年走出木塔,布下扩音阵,朗声道:“在我把话说完之前,我给你时间考虑。”顿了顿,单手撑地,以塔为媒,开启除魔阵法,蓝色灵力在木塔周围轰开,一时间,微尘弥漫,阴气烟消云散,阴兵受阵法牵制,定在塔上塔周,像没有魂灵的木偶,咔咔歪着脑袋,双目无神,不知所措。
“塔里面的人,是我朋友。假若你现在撤兵,我便好心放你一马。你对木塔造成的一切损伤,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永远都不能再来此处打扰他们。这是一种方案。而另一种,就可能会见些血了。”
少年咔咔转转手腕,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凛冽,朗声道:“话说完了,不知阁下考虑得如何?”
一片寂静,落日西下,给木塔镀上一层金光。
无人回答。
少年狠下心,是的,他是对自己狠。
只见他岔开腿,将自己所有灵力汇聚右掌,而后往胸前使尽全力一拉,像站在孤舟上收网的渔夫,用一种极其粗暴干脆的方式将那位修士签契的所有阴兵据为己有。强盛灵力沿线寻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位野心勃勃的修士周身契阵炸碎,无数红色细绳扯裂,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亮蓝色细线,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少年怒目,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