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念?”萧衡真懵了,但见孟昭白了一张脸,呼吸不稳,单薄的肩膀激动到微微发抖,跟只挨了欺负的兔子一样,一动不动警惕望着他。
萧衡脑中迅速回忆这两日所作所为,但他自我反思一会儿,不觉得操之过急,甚至都有点委屈自己了。
昨晚孟昭因为被劫持受了惊,整个人可怜兮兮的,在他怀里钻来钻去,萧衡底下的兄弟都快冒烟了,可即便如此,他仍特别正直地抱着对方,只想留下些好印象。
但孟昭醒来完全不记事,还倒打一耙,萧衡十分怀念昨晚那个温顺又会勾引人的孟昭。
但现在的孟昭也让他喉咙发紧。
“我能有什么邪念?”萧衡只当他害羞,毕竟二人刚互通心意,孟昭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直白表达的人,可能确实是他操之过急?
但他不上手,猴年马月才能更进一步。
“你……”孟昭错开眼,似是不想对话,脸色不太好,蹙了下眉,声音很轻,语气仍发冲:“你有欲念,不纯粹。”
?
萧衡傻了,沉默很久,还是不能理解:“我没明白,有欲念算什么邪念,我喜欢一个人,想亲他想摸他不是人之常情吗?”
“不是。”孟昭坚持道。
萧衡哭笑不得,“怎么不是了?”
“不是。”孟昭抬头看着他的眼,认真慢慢道:“可以亲近,但你不纯粹,你不能想别的。”说到后面,他的神色愈发不耐,干脆一别脸,“算了,以后不要亲了。”
这回萧衡笑不出来了,急着道:“不行!有反应很正常,怎么可能没有欲念,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亲都亲上了,怎么可能不想别的,我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木头!”
孟昭好似生气了,两指推开他的胸膛,垂眸道:“你不懂,我不要和你说了。”
萧衡都要被气笑了,心道世上怎么会有孟昭这种人,只许自己不讲理,不许别人讲道理,可偏偏他还越发上瘾,立即道:“不行,必须说明白,你划出界限,或是说详细点,哪些想法不能有,哪些又算作欲念,我都行,你说了算。”
“你不会懂。”孟昭小声道,嗓音凉凉的软软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低垂的眼睫快速扑闪两下,眼底映出忽深忽浅的阴影,见萧衡不让路,他抿了下唇,又抬指推了下萧衡的胸膛,示意他让开。
点一下,又点一下,力道不重,不知道是真想赶人走还是表达不满,萧衡干巴巴堵在那里,只觉得心口酥酥的,麻麻的,像落了片羽毛,被刮一下,又被刮一下,搔得心脏跳动忽轻忽重的,砰砰跳。
而孟昭手指点完胸口,又轻轻点他的肩膀,完全不给人留活路。
萧衡咽口唾沫,有点焦躁,手掌也微微出汗,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混合着某种渴望和难以抑制的冲动,既亢奋又难熬。
原来孟昭不只睡着了勾引他,睡醒了也勾引他,还死不承认。
他目光下移,落到那只宝石上,原先以为孟昭这么宝贝它,一定珍贵无比,结合孟昭身世,猜测是他早亡的双亲留下的遗物,但如今看来,这宝石不大对劲。
总不能是块守身玉吧?
萧衡浓眉一拧,严重怀疑昨晚精神一宿,这会儿开始出现幻觉了。但他势必要弄清楚有关孟昭的一切。
——
宋世镜的死讯很快传开。
作为楚天盟盟主的独子,他身份尊贵,内功不俗,又与香府千金定下婚约,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然而他的尸体却被发现横陈在荒月湾,那里人迹罕至。奇怪的是,他衣着整齐,体表完好,唯独内脏被掏空。这般狠毒手段,可见凶手对他恨之入骨。
在他身侧,还躺着另一名男子,同样体表无伤,面容安详。两人姿态亲密,即刻引来流言蜚语。尽管楚天盟极力封锁消息,仍有好事之徒散步谣言。有人说宋世镜有龙阳之好,不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人私奔,也有人说那名男子实为女扮男装,被发现时已怀有八个月的身孕。
这几日,楚天盟总舵戒备森严。晚年丧子的盟主宋源面色阴沉,亲自前往密牢提审青龙教前教主殷鸣。因为儿子宋世镜的死法,与十多年前闹得风风雨雨的虎蛇兰纵香案如出一辙。
夜半三更,宋源负手立于楚天盟禁地入口,面前的玄铁闸门数尺厚重,门缝间渗出丝丝阴风。
“开。”宋源指尖弹出一枚令牌,机关齿轮顿时发出尘封许久的转动声,大门升起半人高,十多只淬了毒的弩箭便擦着来人发冠钉入身后墙壁,宋源纹丝不动,不紧不慢踏进去。
漆黑甬道内处处暗藏杀机。脚底路看似正常,实则踩上去便会陷入化骨水槽,两侧石壁密布针眼大的孔洞,稍触机关便会喷出蚀骨白烟,十年前青龙教百来名旧徒便是于此化作血泥。
带路的守卫小心蹲下身,以特定节奏敲击地面,面前的地砖次第翻转,形成一条坚实小道。直到所有砖石落定,宋源仍不踏步前行,反而施展轻功,足尖点着道旁长明灯凌空而过。所过之处的墙壁上挂着具被铁丝网绞断的新鲜骷髅,正是昨日试图潜入的探子。
机关大门轰然闭合,宋源跨过最后一道机关,但谁也没注意到,在他身后悄然晃进来两个人影。
无人发觉的阴影处,孟昭微微惊慌,萧衡一手捂住他口鼻,一手勒紧底下腰身,死死往自己怀里带,同时俯首凑近孟昭耳侧,示意对方别发出声音。
萧衡夜潜楚天盟不是突发奇想,只是没想到宋老狗居然挖了个这么阴诡的地牢。
他头回带孟昭来,飞檐走壁越过屋脊,身形快如闪电,频频急速冲刺和俯降。孟昭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温热吐息近在耳侧,即使刻意压着,喘气声仍是急促,几次险些轻呼出声,喘得萧衡心里痒痒的,很激动,连后颈汗毛都愉悦得竖起。他故意收紧手臂,恶劣地在房顶多晃了半圈,这才跟上了宋源的步伐。
两人暗藏在石柱后方,一丈开外,地上拴着个血人,正是失踪江湖许久的殷鸣。铁链自他的肩骨穿出,在湿冷的地面蜿蜒出暗红痕迹。宋源踏在血泊边缘,居高临下冷冷审视着,身后跟着四名佩剑的楚天盟弟子。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灭。
宋世镜已死,线索或许还在宋源身上。昨日萧衡再三追问,孟昭终于道出调查宋世镜的缘由。
当年南溪谷遭恶人洗杀,背后很可能有楚天盟的影子。楚天盟一向自诩正道,号称维护和平,为何会做出这等灭门绝户之事?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衡不关心楚天盟的秘密,只关心孟昭的秘密,所以连夜潜入楚天盟。
手掌底下的腰身窄而紧实,既不过分瘦弱,也不带一丝累赘,全部裹在衣料下,却带着让人忍不住探知的迷人弧度,萧衡有点心猿意马。
他的手跟黏在腰侧一样,慢慢揉、弄起来。另一只手仍牢牢按压孟昭的嘴唇,又软又凉的触感擦在手心,微妙感觉很快延伸到全身。
其实萧衡知道孟昭不会出声,但他就是想捂着,一边闻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一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特别是这种刺激的私密环境下,孟昭神色慌乱,脸颊微红,明明愠怒,却不能出声,只能用那双薄怒又冷淡的眸光警告他,害得萧衡没控制住,不自觉用力往前顶了一下。
孟昭停顿片刻,手肘往后推,似是不敢置信他如此,又狠狠踩到他脚上。
萧衡吃痛,这才想起正事,不情不愿地侧首偷听。
只见宋源轻拍手掌,两名手下抬上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白布掀开,露出宋世镜青白交错的脸。
“敢问殷教主,这是你的手笔?”宋源问。
不知道听到哪个字,萧衡察觉怀里的孟昭身体僵直。
被血糊住脸的殷鸣缓缓抬头,嗓音嘶哑:“不……”
宋源闭上眼,下颌绷紧,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恨意:“当年殷教主操纵异香,可是把六大派掌门都熏成了空皮囊。如今我儿……”他猛地睁眼,眼底赤红,“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他!”
他一把扯开地上尸体裹挟的白布,露出宋世镜皮肤上的针孔,淡淡的虎蛇兰香蔓延开来。
“别说你不知情!据我所知,当年你四处搜寻根骨绝佳的苗子,为的就是用虎蛇兰把他们培养成无情无欲的杀人恶魔。此法需以活人经脉为土,七日一注,最后能把好好的人,变成只听你号令的活死人。”
“我儿天资百年难遇……”宋源面色哀痛,“偏偏心脉残缺受不住你这邪术。你明知如此,却还是……”他剑件直指殷鸣喉咙,“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
殷鸣忽然低笑起来,扯动镣铐哗啦作响。笑声先是压抑,继而变得癫狂,最后咳出一口血沫,“宋盟主怕是忘了,我被你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数年,每日受你关照,连只蚂蚁都碰不到,如何去害你儿子。”
“至于你所说的虎蛇兰香……”殷鸣冷笑一声,“早被你一把火烧了。”
突然刷一声,暗处投来一石子,重重砸在宋源额角,血线顿时蜿蜒而下。
“谁!”
他猛地拔刀转身,却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直扑宋世镜的尸体而去。
“拦住他!”宋源厉喝,身后数名弟子立刻扑上。可那黑影身法诡谲,刀光剑影间腾挪闪转,眼看就要碰到尸身。
“找死。”宋源怒极,刀锋横斩,逼退黑影。可就在他回头的刹那,表情突然变了一变。
只见地上铁链断裂,锁扣大开,哪还有殷鸣的身影。
——
破败的寺庙内,蛛网垂挂,佛像斑驳,殷鸣跪在地上,他双眼浑浊,早已变成了半个瞎子,辨不清面前人的轮廓,只能从模糊的影子里判断出是两名男子。
“殷叔,好久不见。”
熟悉嗓音带着几分少年时的爽朗,殷鸣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原来是萧贤侄。”
萧衡拾起一根枯枝,在他眼前晃了晃,无所谓道:“青龙教总坛大火,我还以为殷叔早被烧成灰了。没想到居然苟活至今,还不如当初一命呜呼的好啊。”
殷诀不恼,反而露出罕见的和缓神色:“此言差矣,萧贤侄,你误会我多年,我已不知解释了多少回,当年劫持你的,不是青龙教的人。”说到这,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就算是死,也得清清白白的死,总不能让人以为我连好兄弟之子都不放过吧。当年我是四处搜寻根骨绝佳之人,但绝不包括你。”
萧衡哦了一声,也不说信或是不信,而是转头,挑着眉问孟昭:“我刚才那招声东击西,帅不帅?”
身旁孟昭不知怎么了,没理他,只死死盯着地上佝偻的殷鸣,五指攥紧,嘴唇发白:“你怎么证实?”
萧衡没懂,但地上的殷鸣好像听懂了,陷入沉思。半晌,他沙哑道:“天元七年,我开始从活人身上提炼虎蛇兰香。天元十年,香气源头被人夺走。”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若我没记错,萧贤侄是天元十七年才被人劫持,整整七年过去,那时虎蛇兰源头早已断绝,我为何要害你?又哪来的虎蛇兰可用?”
“活人身上?”萧衡眉头一拧,脸上的戏谑之色骤然褪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追问,却被一只手拦住了话头。
“天元十七年……”孟昭上前一步,声音发颤,继续问殷鸣:“天元十七年,南溪谷遭祸,是否青龙教所为?”
殷鸣吃力地摇头:“你是……”话到嘴边又咽下,自嘲一笑,“罢了,我这副模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南溪谷之祸,与青龙教无关。”
孟昭的呼吸陡然急促,脸色煞白如纸,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萧衡见状正要安抚,地上的殷鸣突然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异色。
“呵,贤侄,可别怪做叔叔的没提醒你,你当年被劫三年,日日受虎蛇兰浸染,虽被救出,但身子骨里早埋了祸种。如今你每多闻一分这香,便是离深渊更进一步啊。”
——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破庙的屋顶上。孟昭与萧衡并肩而坐,夜风拂过,吹散了方才殿内凝滞的气氛。
孟昭看出萧衡有话想问,但眉毛提起又落下,就是没开口,难得的犹豫踌躇。最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手心递给孟昭,月光下,几块桂花糕散发着甜香。
萧衡道:“先垫垫肚子,你从晌午到现在都没进食。”
远处传来夜鸟的啼叫,瓦片下的荒草丛里,几只萤火虫明明灭灭。
孟昭怔怔接过,指尖碰到掌心的薄茧。他低头咬了口糕点,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