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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纸人画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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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要带回漏网之鱼。

杜见春这条鱼太狡猾了,纸人行动又有些僵硬,一个没注意,她就从众人的包围中挣了个空档冲了出去。

要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被纸人再次包围。她一边跑,大脑一边快速运转。那么,该往哪个方向跑呢?姚府很大,现在天色渐暗,再加上小路弯弯绕绕,更像迷宫。她必须要赶紧从这些小路中选出下一个方向。

跑着跑着,她脚下的石子路突然有一片变成了纸,绿草也变成了几笔干枯的墨迹,她向更远处一看,那里大片大片的花朵已经都变成了纸,随风摇曳,说不出的奇怪。就好像在做一场白事,洒下漫天的白花,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道这个方向是错的吗?道路的尽头是已经变成纸的地方吗?她又转而看向自己的身前。前方依旧是真实的,甚至渐渐有丝竹之声传来,隐约间能够见到浅黄的光亮。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管弦之声悠扬婉转,众人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里是一个不受侵扰的、安全的新世界。

有侍女端着果盘朝她走来,她是活人,有些光泽的皮肤、头发还有灵活的眼珠,她礼貌颔首,问:“小姐,您是不是迷路了?”

是啊,是她走错了路。

方才追击她的纸人侍女再次追了上来,不仅如此,她们的队伍扩大了。她们步伐整齐,长伸手臂,要把这个选错了路的客人,送到她该去的地方。她们衣裙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好像无数蚂蚁在窃窃私语,在这个万物俱静的地方无比的清晰。

她们从已经变成纸画的地方现身,三三两两,汇聚到杜见春所在的石子路的另一端。惨白的月亮从云层中移出,照亮了她们的脸庞。

董永已经杀了老牛,踏上鹊桥,“织女”怎么还流落在他乡?

为首的侍女尖叫一声,顿时所有人都朝杜见春冲了过来。

杜见春后退一步,又后退几步,她几乎快要跌倒。而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纸,那个刚刚朝她颔首的侍女,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就也变成了纸。

姚府,并不是突然变成整张纸画的,而是有一部分在慢慢地变化,慢慢地侵蚀这个原本正常的地方。

而她此时,就在变化的分界线上。

也就是说,向变成纸的反方向跑就更安全?可这安全也是暂时的,她现在是一只被驱赶的羊,纸的范围越来越大,等侵蚀到最后一步,她就会彻底丧失所有反抗能力。

所以说,这并不是生路,反而是一个幌子,一个有时间限制的幌子。

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找到幕后操纵者,杀了他。或者,从这张纸画中逃出去。阵法都有阵眼,纸画的世界应当也有破解的关窍吧?

她咬紧牙关,扭身朝靠近大门的地方跑去。她跑得很迂回,甚至她发现若是表现出靠近寿宴的意图,纸人侍女的追击脚步也会随着减弱。于是她故意虚晃一枪,七拐八拐之后,纸人侍女已经被她彻底地甩在身后。她能停下来好好地想想,究竟下一步要怎么走。

如果她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姚府总共可以分为四层,由南向北,呈现长条状,第一层是门墙,第二层是正厅,姚家没有选择从这里举办宴会,反而是在角落里供奉了什么。

因为太过于古怪,她还多看了两眼。

一张被装裱好的空白的纸,一具棺材,被隐藏着纱帐之后,只在风吹动纱时才短暂地露了出来。那张纸让她想到了武皇的无字碑,但这张纸肯定不是让人自由评说死者的功绩。当时她还能安慰自己,升棺发财,姚老夫人六十一岁,已经到了乐天知命的年纪,有些关于死亡的迷信行为也可以理解。

可是结合现在满院子跑的纸人,她不会这么想了,反而,这张纸,这具棺材应当是很关键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决定她们的生死。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转身向正厅跑去。如果崔冉他们能够反应过来,那么她们会在半路相遇。

织女跳下了鹊桥。

崔冉手持一条法术变化出的长鞭,抽飞了桌案。

姚府主人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拍案而起,咆哮道:“竖子尔敢!毁我寿宴!”随着他的愤怒,身边“仙人”也跟着变了脸色,怒目圆睁,祭出法宝,朝她冲了过来。

谁知崔冉根本目的不是与他们战斗,而是离开。刚刚总共进行了三轮寿宴,三轮都要死很多人。一开始只是寿宴不能顺利进行,七仙才会杀人,后来变成了客人不能令姚府主人开怀大笑,七仙也会杀人。眼见着席上活人越来越少,刚才还略有谋算的几个人此时已经眼神灰暗,失去了期望,更有几个,早已变成了纸人。

不顺从心意会死,顺从心意也会死,只是死的早晚快慢罢了。那么她何必在这里陪他们演戏,反而白白浪费时间。只是这样一来,本该肆意屠戮的七仙全都转移目标,集中攻击起她一人。

温升竹也明白了崔冉的想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闯出去。因此崔冉出手时,他没有丝毫意外,反而他抓紧了她的衣袖,对她坚定道:“去大门。”

寿宴在花园召开。花园是姚府最深处,前往大门要先经过卧房,再经过正厅,这其中也许会生出变故,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卧房所在的长廊。

原本应当点着灯的地方,此时却一片漆黑,可在这黑暗的最右边,却有一间房透着温暖的光。房中一个书架,一张高足书桌,两把交椅,一张架子床,上面悬着纸帐,床边点着梅花熏香。

姚夫人正半卧在床上,枕着菊枕。她如云般的墨发蜿蜒着铺了半床,眼睛半阖,烛光扑在她脸上,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唇似涂朱。

她的身边,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提笔作画,描绘出此时春意。

而在他们对面,书桌上放着的花瓶里,有朵小小的纸花掉落下来,转眼间又化作一只小纸人,借助着花瓶的遮掩,悄悄地溜下了书桌,爬上一旁的书架。

作为一张纸,沈天野还是待在书卷之中更有安全感。除此之外,在这个位置,他能更好的看清姚夫人和这个书生。

书生动作温柔,可转到正面,却是一张被缝合起来的脸。剑眉凤眼,高鼻薄唇,每一处都无可挑剔,可是偏偏这些都是拼接而成,就像一个拼布娃娃,眼珠,鼻子,嘴巴,都是由不同花色的布拼接而成。因此显得歪歪扭扭,异常恐怖。

在没看到他之前,沈天野以为这不过是话本之中的穷书生密会美妇人的场景,可看清了他由不同人皮拼凑出来的的长相,再看看他腰间别着的那支碧玉长笛,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想,这个男人就是《八仙贺寿图》中的韩湘子。

他是因为由人皮绘制才能够像活人一样在姚府自由行走的吗?

可是面对这样一张恐怖的脸,姚夫人为什么不害怕?甚至她对待他像对待情郎一样,温顺含情。

姚夫人说:王郎,妾身知你满腹才华,无人赏识,也懂你辛苦……”她边说边支起身子,勾着她的腰带,将他带到身边,坐在床上,“妾身心甘情愿地伺候你。”

王郎?沈天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缝合人,难道是失踪的王掌柜?

王掌柜自己的皮呢?

沈天野脑袋里一团浆糊,他有些分不清韩湘子,王掌柜,姚府主人之间的关系。看上去,韩湘子不过是一张人皮画,王掌柜是用人皮作画的画师,而姚府主人是那个收到了人皮祝寿图的倒霉鬼。

可是,为什么王掌柜缝合出了韩湘子的长相?

真正的王掌柜遭遇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毛骨悚然。面前这两人还在互诉衷肠,并没有发现他,于是他就继续听了下去。

“王掌柜”说:“盈盈,待我作完这幅画,必能一举成名,到时我便接你出姚府。”他说这话时眼中野心勃勃,充满了欲望,他已经看到自己成为书画大家的一日。

“王郎,可否同我说说,是怎样的一幅画?”姚夫人的手柔若无骨,攀上他的肩膀,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其中的心跳声,强劲有力。

她的眼中倒映着“王掌柜”的模样,满当当的占满了,她视他如天神般。

“王掌柜”因为她这幅模样更加满足,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如同抚摸一只鸟儿顺滑的羽毛。

他将正在绘制的画朝她转过来,同时这张画也完完全全展示在沈天野的面前。

这是一张人皮。

这张人皮是新鲜的,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沈天野瞠目结舌,一股冷意从脊背直窜天灵盖。他杀过虎,宰过牛,也见过猎户剥下皮子,只是没见过人皮。

人能被当成牲畜吗?

沈天野心中骤然升起一种物伤其类的恐惧与悲伤。

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王掌柜”狂热的表情,他看着那张皮,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良知,这就是他画技突飞猛进的秘诀。

用人血作墨,人皮作纸。

可是,这真的是画吗?这分明是诡物,是脏东西。

恐惧过后是无边的愤怒,沈天野此刻只想冲出去,杀了他。可他只是一张纸,是一张只有小臂长短的纸,他甚至不是一个活人。

就在此时,姚夫人又说话了,她的朱唇好似涂了鲜血,她的话语如同剔骨刀,她轻蹙眉头问道:“王郎,这是谁的皮?”

“王掌柜”一声叹息,原本就可怖的脸庞更加扭曲,他说:“这是我的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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