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的就是这些?领他奔赴“极乐地狱”?
封照炎卧榻靠里侧的嘴角,勾出嘲弄狰狞的弧度。
外袍为被,里侧的手,悄然无声又紧紧攥住了一把利刃。
匕首毒光一闪。
屋内静谧恬然,只有姜时月极轻的脚步声。
她轻轻唤了声徒弟,无人应答,似是已经睡熟。
月光透过半开的木门,淡白如沙,缓缓流淌。
借着月光,她看见封照炎端睡在卧榻上,双目紧阖,鼻梁高挺,秀唇轻闭。俊美的面容在夜色中少了几许明亮炙热,多了几丝柔和神秘,像是烟波旎旎,魅惑勾人。
他身上内衫外搭了件薄薄的衣袍,在高山寒夜里显得无比单薄。
姜时月越看越摇头,心里大呼自己真是残暴无情。她无情,她没有心!这床上连个枕头都没有,这个师尊做的真是磕碜。
她抱着被子往前走去,脚步放得很轻,两步一顿。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榻上之人的双唇也愈发紧抿。
不对,她心虚什么?师父来关怀徒儿正大光明,大晚上来送被子,明明可以评为感动太玄之三好师尊好吗,连苍术师叔见了都得夸两句。
姜时月旋即一脸坦然,抱着被子大步上前。
咦,是她的错觉吗,床上人的脸色是不是黑了些?
她抱着被子来到徒弟身侧,忽地皱眉。奇怪的气息,像是水泽混着云烟,极淡,并不难闻,甚至还带着丝属于非人的魅惑。
是从徒弟胸前传来的。
像是……妖气?
姜时月耸了两下鼻子,微微凑近,想继续辨认那气息到底是何物。
身下人五感极为敏锐。
像是一头张牙舞爪不怀好意的猛虎,在他身前蹭来蹭去,打探着哪里可以下嘴。
竟着急至此。
这么忍不住吗?
唇角冷意更甚,袍下的手恶意地攥紧了那毒刀。刀刃上淬了最狠、最烈的毒。
毛茸茸的脑袋扭来扭去,就是不下嘴。
像在身上到处乱爬的挠人猫咪,却奈它无何。只是心口一阵阵刺人的痒。
姜时月觉得这气息隐隐地熟悉,竟有点像那魍魉的妖气。可徒弟身上分明是人气无疑,徒弟应该不是妖。
她正思考妖气为什么会出现在徒弟身上,身下人倏然睁开双眼,直直撞入她的眼眸。
她猝不及防地被盯,吓了一跳。
徒弟坐起,眼光锐利如刀,像看采花贼般盯着她,声音喑哑低沉,夹着森然笑意:“师父这么晚,不打招呼跑到徒儿房间做什么?”
姜时月掐了个法诀,屋内烛火亮起。
俊美的少年眼中燃着抖动的烛火,竟显得眼光潋滟,眼角微红,妖艳无比。联想到白天热枫的挤眉弄眼,姜时月人麻了。
她双修的传闻,不会连刚入门一天的封照炎都听说了吧?
姜时月眨了眨眼,肃然道:“师尊,来给你送被子。”
信我,我真的不是要双修。
“……”
“是吗,这么晚了,师尊还挂念着我?”封照炎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明明那么无辜,但姜时月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姜时月清了清嗓子,继续高深道:“太玄山高露重,夜间冷气寒凉。我担心你会着凉,便给你送床被子。”
潋滟的视线,幽幽转到她手上抱着的棉被。
她穿着暖色常服,脸色映在烛光的橙色中,褪去了白天时的冷疏,像朵氤氲的蔷薇,俱是暖意。
神色是肃然的,语气坦然又带着音色自带的娇憨,像极了骄傲的小兽,逞着颜色让人夸夸。
封照炎挑眉一笑,眼眸在烛光中显得无辜动人,丝毫挑不出差错:“多谢师尊关怀。夜里确实很冷,多谢师尊这么早过来,徒儿一定不会着凉。”
袍下手压着的匕首,暂时放下。
早?他是不是在生气她这么晚才送?
终究才是个少年,又父母双亡,怕也是渴望有人关怀的。
姜时月理所应当道:“无妨。我可是你师尊,当然会关心你。”她眼睛明亮,圆滚滚的像只猫咪。
“弟子真是幸运,能有师尊您为师。”怕是被他识破,才这般推诿吧。封照炎笑得俊美无害,眼角滑过一丝嘲弄。
姜时月又交代了几句,满意地走人。
不错,师父做到这份上,这还不得感动太玄?她只是不想收徒而已,若她真的认真起来,一定是那种弟子会很敬爱的师父。
片刻后,屋内烛火熄灭。
送被子,这种借口也能想出来?五指近乎暴躁地攥紧被子,碰到一团绵软,又奇怪地松开。
床上人的人静静坐着,在幽暗中如一抹雕像。
棉被似还带着暖意。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那个人的……
*
第二天,姜时月给了封照炎一些疗伤的药,午饭时间又御剑带他前往主峰。
主峰是弟子最多的一派,一般由各位长老联合教习,掌门亲传弟子少之又少。用膳时间,都是年轻弟子,各自三两成群有说有笑,俱是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这里便是弟子们用膳的地方。褚行云那边会有他们的饭堂,不会在这里吃。你要是哪天想他,我再带你去找他吧。吃完你记得去找长老他们领弟子用品。”
“师尊不与我一起用膳吗?”封照炎轻声问道。
姜时月感觉自己像被某种视线灼人的大钩子盯着,哎,徒弟怎么回事,连吃饭都想人陪着?这么粘人的吗?
她肃然道:“我有事去找掌门师兄。”
封照炎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片刻前的执拗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别看啦,峰主他们经常辟谷,要么也是跟掌门他们吃。”
是热枫。
一众弟子在用膳时围着封照炎,嘴似飞刀,噼里啪啦。
“七峰主已经走了四个徒弟了,不会命里注定无徒吧?毕竟她那么强,俗话说得好,老天给你打开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
“哎你别吓刚来的弟子好不好?对了,七峰主真的在修炼秘法?!”
“做七峰主徒弟感觉怎么样?有发现什么重要的八卦吗!”
众人七嘴八舌,封照炎面无表情地吃饭。
更有人觍着脸问:“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
封照炎只管大口吃饭,太玄的饭倒是不错:“何事?”
热枫凑上去,放低声音挤眉弄眼道:“比如,时月峰主有没有给你什么提议之类的?”
一众弟子都凑了过去,唯独冷柏脸色发红,小声斥责“你们太过了”无果,便一个劲念着“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哦,那种事啊。”封照炎拉长了语调,众人更是紧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事,总之什么都发生。”
“噫——”众人不满唏嘘,像是买票听说书人说那大小姐和富家公子的隐秘恋情,结果到关键处,一句明天再来,闹得人心痒难耐,大呼可恶。
热枫力排众议,呵斥道:“你们别闹,别吓着炎师弟!才第一晚,能发生什么?不过炎师弟,一入七峰深似海,想走可就不行了。现在只有七峰没有人传承,非常缺人。”
“不过你也别怕,毕竟时月峰主是我太玄最强之一。时月峰主惊才绝艳,那把无情用得悍然三州。其实,做她弟子其实也不错,要是没双修就更好了……”
“师兄多想了。能进入太玄,我已经完成夙愿。”
封照炎越听,脸越带笑,却笑得人不寒而栗。
想跑,也来不及么。
那鸡骨头,竟然被震得粉碎……
掌门偏殿,赫然是姜时月、五长老等人。
裴少恒道:“近来妖物猖獗,那魍魉居然敢闯入我太玄放肆,看来务必要扩大结界范围了。此事,就拜托五长老了。”
五长老翩然一笑:“少恒放心,我定然尽力相助。”然后又瞅了姜时月一眼,自顾自地笑笑,便悄然离去。
五长老走后,裴少恒面露笑意:“说吧,找我可又是为了收徒的事?”
“这次师兄也帮不了你。七峰没有弟子,于理不合。这次还有师叔看着,师妹若是再为些小事失去弟子,师叔那里可不好交代。”
姜时月皱眉沉思。
什么愚钝、态度不佳,这些理由岂不是不可以再找了?不过,虽然她不便拒收弟子,但弟子可以主动拒绝师父啊!
她正色道:“师兄,我找你是想说另一件事。我在那封照炎身上察觉到某种妖气,与那魍魉极为相似,似乎是妖物的追踪标记。我觉得这事不简单。”
“正好附近村镇中有村民求助说有妖物出没,我想带他一起下山查探,就当做对弟子的小试炼,可以吗?”
“可新弟子尚未经历修习,按规定此时不该下山试炼才是。”
姜时月立刻保证:“师兄你放心。村民前来求助的妖物事件里,并没有厉害的大妖。加上有我在,定不会让妖物伤我太玄弟子。”
毕竟她可是江时月,太玄年轻一代最强之一。
最后裴少恒拍板同意,等封照炎伤势痊愈后再下山。
计划通!
等下山试炼,她找机会吓吓他,保准让他成为跑路的第五个弟子。然后等今年过去,她座下依然没有弟子,应该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那些资质态度类的问题,她不提便是,定要让师叔觉得不是她不想当师尊,是弟子自己想跑路。
姜时月谋算着,转身便去找徒儿教授功法去了。
来到用膳处,却没有寻见徒弟的影子。在主峰走了片刻,却见徒弟从密林间一个人缓缓走出,宽袖往后掩,似乎藏起了什么。
姜时月才发现,徒弟已经换起了太玄的弟子法袍。
墨发束起,带着少年的傲气。眉眼如画,眼神如刀,少年明亮恣肆如骄阳,似书中的人物走到她眼前,对她微微颔首。
“师尊。”
姜时月盯着他袍袖,眨了眨眼:“你袖子里是什么?”
小徒弟,好像有什么秘密呢。
徒弟僵硬了刹那,瞬息而逝,笑得像三月的迎春花,柔软无害:“什么都没有呢,师尊。”
她刚刚分明就看到了,他有意将袖摆往后遮。她可是太玄的七峰主,有责任确认每个弟子的清白,确保太玄不受邪魔歪道侵扰。
姜时月抿了抿嘴,下一秒,倏地有东西从袍袖内滚落。
她眼疾手快一把捞过,书封上赫然写着“太玄弟子包过秘籍”。
姜时月看到标题时已经瞳孔地震,看到书页摊开的那页更是惊住了。
书页在风中翻开,摊开的那页用大字写了“七峰主喜好,必读!”
有小人和图案,旁边还有解释文字。什么嗜甜如命,热衷于各种新奇甜点;天资卓绝,灵力超群,欣赏资质聪慧的弟子;专注修行,把武力值看做自己的命……
重点处还被划线,重重画了好几遍,像是重视极了。
姜时月石化了。
徒弟竟对她在意到如此地步吗?!
连她爱吃什么都要打探清楚……
SOS,徒弟太爱我了该怎么办?
“徒儿,莫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