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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遇(前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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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塞维亚是被丢给卑傩作童养媳的。

故事真真假假,大多图个乐子,民间最广为流传的版本是:乞族族长为躲避养子的追求而弃子保身,连夜西迁。

不怪故事荒谬,乞族西迁确实毫无征兆。族长二夫人届时怀着一胎双胞,大的生下后便留在产床上,小的降生时已是在赶路的马车中。

小娃抱到手上时,卑傩从头懵到了脚。虚岁十四的年纪,又无家族支撑,要如何抚养一个才出世的婴孩?他倒乐观,甚至拖着奶罐子云游,过上了四海为家的日子。

卑傩倒有本事,将小娃视入己出、心肝儿似地养着,愣是调羹羹和糜糜地给小娃喂饱了;小娃也省心,各地都瘟疫肆虐的年代,愣没染上过什么灾殃子病,连风寒感冒都几乎未曾患过。终于,小娃长到能打酱油的年纪,卑傩也就此结束游学,返回草原。

这小娃就是塞维亚,幼时容貌昳丽,女子般英气;有将帅天资,以古今难解之战局相问,亦能对答;少年时身形瘦矮,而骑射超凡、刀兵专精,十六便随卑傩征战,屡战屡胜,打出过不少奇仗;大一统后,封功左将军,彼时已是草原人的标准体格,威风凛凛,好在深眉长睫没长丢,褐发竖瞳,眉宇间仍是俊美。

塞维亚年青时极潇洒:跑马饮醉,游嬉竞技,意气风发,率性而为,伙了不少兄弟,是一众人的“大哥”;跋扈不羁,不顾礼法,恣意妄为,自恃无人可敌,放过不少狂言诳语;为逞威武,成年便在右肩刺了乌鳞盘龙纹。卑傩也尤其疼爱塞维亚,放他胡来。这下塞维亚彻底恃宠而骄,放浪形骸之外,俨然一副太子做派,愈发目中无人。

一伙兄弟中,最先认识的是那逻因:塞维亚随卑傩云游归来,是二人相识的契机。受染病将毙的先族长之托,卑傩接过了风雨飘摇中的律族,将其膝下儿女一并认作义亲。那逻因彼时五岁,深受“不祥”之辞的困扰,旁人惮其传言,虽不愁吃穿,但待遇极其惨淡,幽幽噩噩;反观其胞妹丝提娅,生即有“圣女”之名,多为人所景仰,虽逢族内衰微之时,吃穿用度都极考究。

塞维亚心中诧异,遂问卑傩:“同出一胎,为何待遇如此不同?”

卑傩失语,觉察是塞维亚听了些流言身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莫要听旁人胡说,我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你。”方才将塞维亚“弃子西迁”的身世托出。

塞维亚沉思片刻,只答:“怎的不算件好事?虽是弃子,但阿耶从未短过我什么,未必不比待在本家的好——虽然我并未好奇我的身世,只是疑惑那对律族兄妹罢了……”

卑傩惊觉自己说了错话,却还是顺着塞维亚的话道:“流言惑耳,人们畏于‘吞蛇保胎’的往事,又因那逻天生异象,便笃信他为‘邪祟’,不敢亲近。我口中所言也未必是真相,人言可畏,不如自己去看。”

塞维亚又沉思片刻,再答:“原来还有此等旧闻。一个人怎么能被流言杀死……我明白了,阿耶!我现在就去与他交往,凭自己的眼睛去看!”

塞维亚便这样风风火火地翻上了那逻因的院墙,正找落脚处,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竖瞳。四目相对地僵持了一会,墙下那小儿冷不丁将嘴咧成长缝,薄纸般的三寸长舌一瞬便全呕了出来!

塞维亚头皮一紧,脚下一虚便向前跌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以为是什么好汉,结果来了个怂蛋!”

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塞维亚被摔得眼冒金光,却不愿坐以待毙。情急间,他两眼一闭、胡乱咬破一只指腹便向“鬼脸”点去!

指尖传来温热的实感,他终于有了睁眼的勇气——

方才看清:一张清俊的稚脸,突兀地在额间挂了一指头红。

塞维亚才撞了鬼,这时又感觉见了天仙一般。正迷瞪呢,那天仙薄唇轻启:“孬娃!我可是邪祟,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到你爹怀里躲着去!”

塞维亚赶紧说:“我还没看够呢,为什么要躲!你就是那逻吧,长得跟忒阿索似的,怎么会是邪祟?”

那逻因不以为意:“洛雍措神女?不就是读过一卷密宗,你张口便来,也不怕被内行取笑!”

塞维亚闻言笑道:“你怎知我只读了一卷?密宗上下一百三十四卷,我能从尾给你背到头!”

那逻因刁难:“少说大话!密宗五十四卷,第230页,背。”

塞维亚侃侃而来:“这章是异闻,《妖物志·吞天蟒》:古有一巨蟒,为祖尒之臂所化,黑身紫胆,口如巨渊,体能通天。化为二尺,游走人世……”

“过。第18句,背。”

“误入捕蛇村,为一村夫所擒。其妇害喜,食难下咽,久之,形销骨立。见此长虫,忽而食欲难抑,夫大喜,烹而食之……”

“过。第37句,背。”

“诞一诡婴,雌雄共体,腰如柳枝,不生毛发而美丽非常,村民见而怜之,唤为阿蚁……”

“第69句?”

“所至之处,先是家禽,后是猫狗,接连失踪,不见尸骨。初,人皆不以为意,虑之野兽所为。后某日,忽有婴孩失踪,遍寻不见;而后几日,失孤者愈众……”

“第91句?”

“于闺床下扫出一小鞋,其母大惊,方欲报官,阿蚁化蛇而吞之;父欲降之,刺其七寸,不成,亦呜呼……”

“第144句?”

“终捕之,系柱而烧。天乍暗,嘶声隆隆,地裂天崩。人四散欲逃,皆入蛇腹……”

“一书生循言而至,捕蛇村何处?惟余荒芜。”

“嚯!你也看过。还以为你一通瞎问,不知正误呢。”

那逻因白了一眼,开口已不再针锋相对:“没你厉害。这卷我就看过这一章。”

塞维亚听出了言外的委屈,当即打抱不平:“他们就凭这个传说,便断定你是和阿蚁一样的邪祟?要我说,拉兰厄尔,莱那迪亚,芙勒妲……哪个不是蛇变的真神?他们的故事多多少少都与你相似,怎么不说你是真神转世?”

那逻因得了宽慰,眼神终于有了孩童的清澈。他揉了揉双眼,恨恨道:“你说得对,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我必然不是邪祟,我是要坐高位、成大事的人!”他当即拉着塞维亚往书房走。塞维亚进门便看见了铺了满桌满地的密宗,摊开的书页上无一不是 “妖物”“邪魔”之类的题目。

塞维亚正愁没处落脚,那逻因用脚踢开一条路,哗地在面前又摞上一堆。那逻因兀自席地坐下,抽出一本便翻阅起来,边翻边说:“你把拉兰厄尔,莱那迪亚,芙勒妲都给我找出来,还有什么别的蛇变的真神,也都给我翻出来摆着!我要拿着这些给他们看,叫他们都把嘴闭上!”

“那我知道的可太多了……”塞维亚来了劲,也迅速地抽了几本翻找起来。

翌日一大早,卑傩忙过前半夜,又寻了后半夜,终于在这处偏殿的书房里找到了塞维亚。到场时,房门大开,俩小孩儿一人趴了半边书桌,手下各枕了几本摊开的书,睡得正酣。

卑傩轻手轻脚地走向桌旁,一路上他看见了许多字,都与“真神”“圣使”相关。他欣慰地看了许久,终于不忍打破这份宁静,解了披风盖在二人身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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