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朝周围看了看,走进城中村里。
楼和楼之间的距离很窄,也很怪异。从建筑学的角度,简直无可救药——不少是自建房,也谈不上什么理论。
她伸出一边的手臂,好像就要碰到另一栋楼。
间隙里没有阳光,阴沉的,像是陆地上的下水道。
两边楼的窗户里有许多巨大的黑色眼睛盯着她,南国有些不舒服,但她根据记忆,快速拐进一栋楼。
楼梯里也很阴沉,没有灯,南国不得不认真地落下每一个脚步,以免摔倒。长期无人打扫也没有光亮的楼道表面似乎浮着一层薄薄的灰,又在潮湿下变成黏糊糊的触感。
很恶心。
南国走到三楼,伸手拉开其中一户门。
没有人。
和她印象里一样,房间不大,但其实——还算有生活气息。
也并不邋遢。
学习好的话,给母亲争气,当然让生活有了希望。
南国坐在沙发上。
只有一间很小很小的书房,像电视剧里的审讯室,除了书跟作业什么都没有。
这个角度。
南国朝那边望去。
坐在沙发上,正好能看见书房里的一切。
天黑了。
书房的门没有关上过。
南国走过去,翻了翻放在桌上的习题。
认认真真地写了很多。
客厅沙发前,也是辅导书。
……。
她转去卧室。
没有开灯,床底下非常黑,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南国蹲下身,伸手在里面摸索。
她掏出来一个笔记本。
纸页泛黄,不少地方还有折痕。
不知道用了多久。
南国离开了那里。
她也许该多坐一会,可是实在没有能看的东西。整个房间除了必需品没有别的,抬头看向外面,只能看见对面几乎贴在窗边距离极近的另一家,于是南国把窗帘拉上后匆匆离去。
她回到自己的家,全程没用十分钟。
真的很近。
她恍惚着想。
十分钟的路程。
一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
南国坐在电脑前,打开笔记本。
其中一页,写着几串不明数字符号。南国在网上挨个尝试,直到账号“叮”地一声登录成功。
她浏览好友界面,点开最新一条消息,回看记录。
■离■■■■■婚??■■■■■■
■■分■■■■■■■■■■■■财■■■■■■■■##?校■■
■欠■■■■■■■■■■■■■■■■■■■■■■■■
■■■■■■■■■■■■■■■■■■■■■■?■
■■■■■■■■■■■■■■■■■■■■■■■■■■■■■■
■■■■■■■■■??■■■■■■■■■■■■■■■■■■
南国沉默地关上界面。
其实她也知道结果。
在记起“王瑛焕”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名字对人的改变会这么大,也不知道每个人名字背后的深意。
无非是对孩子的憧憬,希望孩子未来具有哪些品质。
这个名字,是王瑛焕的爷爷起的。
为什么要在一个孩子陪伴一生的名字上,寄托着对于另一个人的憧憬呢。
她不明白。
那年她实在奇怪于对方家里的氛围,也奇怪于对方失踪的父亲。王瑛焕的母亲没有告知孩子,于是南国自作主张地和王瑛焕一起去偷到账号密码,翻看记录,拼凑出对方家庭真实的场景。
她窃喜于自己高超的侦探技术,却没注意对方笑容之后其它的东西。
她还觉得。
对方,应该感谢自己让她这么早知道了真相。
……。
真的应该触碰吗?
她不明白,她讨厌当时的自己。
其实发现的越多,南国不能理解的越多。
不理解对方家庭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女儿和只生出女儿的母亲,不理解为什么不和欠债养小三的丈夫离婚,不理解——
如果真相如此。
被我胡乱捅破后,妳为什么还要如此温柔地对待我呢?
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
只是更加努力地学习。
南国看向身边,那里没有人。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了。
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南国也很难说,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而具体又是什么样的原因。
就像她看着此刻面前的试卷,教室里似乎有很多人,很嘈杂,但她没有被影响。
她看得懂试卷,题目,阅读到第一行的时候就有了点思路。
在月考前,她突然地起身,用一个周末拼死拼活地学完了目前的内容——虽然她也不对自己的掌握程度有任何信心,长期的提不上来的成绩早就让她对此不抱希望。
南国又看了看班级排名。
第二。
……。
原来这么简单。
在真的有勇气挥出一拳后,这面墙原来这么薄,轻而易举地就击碎了。
她很意外。
只是一个周末。
南国一直都挺聪慧的,但她确实没想到就这样拿到了班级第二。
班主任对她彻底改观,殷勤地夸赞她;同学们羡慕或嫉妒她这匹黑马,常常围绕在她身边。
在走廊里,老师们不再对她的打招呼视若无睹,脸上洋溢着热情又和蔼的笑容。
这么简单?
只是成绩提升——世界就变成这样?
南国站在讲台上,班主任绘声绘色地跟同学讲述要如何跟她学习,自己又是如何为南国感到骄傲。
……。
妳会嫉妒吗?
谢谢妳没有放弃过我。
但是,妳会嫉妒吗?
当我越来越靠近妳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妳会后悔当初的相助吗?
南国想,她是会的。
她会有危机感,她会希望——不要有人干扰到自己的班级排名。
是很自私,但人都得为自己考虑吧。
何况妳有着那样的母亲,如果有人可能会夺走妳班级第一名的位置,她会很生气,也会很难过。
妳——
妳会离开我吗?
南国就站在讲台上,这个角度确实和每一任老师所说的一样,可以看见每一位学生。
她当时有些担忧,也有些害怕,好像望过去就会得知什么了不得的真相,跟一把劈下来的刀一样,冰冷到不会有好结果。
南国看着空无一人的讲台下方。
她在对自己笑。
好像真的是,很值得很值得夸赞的事情。
妳在欣喜地冲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