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姨母说得对……去宫学甚好,过几日我选个体贴周到的侍女伴你。宫学内皇室子弟众多,你同他们多学学是有好处的。”
娜日见乞颜赤纳也站在李琉风这边,委屈的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师父……我不要学,你说过我不是读书的料子,让师姐去读就够了,我不读……”
师姐?
乞颜赤纳瞬时低头垂眸刻意避开李琉风探寻的目光,她只觉得心虚又无奈,她待李琉风有情如何能藏得住?这样一次次被人揭露掩盖的真情,她心里又怕又羞,像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剥光衣物一般难堪。
李琉风见看不出她的情绪,转而看向娜日“你师姐是何人?”
娜日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名姓,看着也是不知内情的模样。
李琉风便再次将目光移到她这位柔弱可欺的师父身上,心下猜测这位师姐可会是自己,却并未急于一时追问,反而只是打量着对面人单薄的身姿。主位让给娜日坐一来是方便乞颜赤纳照顾娜日用膳,二来是她自己想坐乞颜赤纳身旁就坐其身旁,想坐其对面就坐其对面,坐在对面时虽看得见摸不到,却方便她更好打量乞颜赤纳的神情,毕竟乞颜赤纳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若不细看是无法揣测其心意的。只是近日李琉风总觉得对面的人越发的清瘦,似乎为心事所累……
罢了……她若无心事才是反常,总想些惹千夫所指的事,与平时所讲的道理正反两极,也不晓得怎会与从前判若两人的不让人省心。
“秀雪,带娜日去司衣司选些料子做衣衫,也帮阿纳选些料子拿过来看,要素净些的。”
娜日虽舍不得师父,可听闻是帮师父选布料便屁颠屁颠的跟去,殿内只留下二人对面而坐,李琉风便不安分起来。
她起身缓缓走到乞颜赤纳身旁。
方用完膳的人正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在唇上按了几下,只是还未放下便被人擎住手腕,她不曾挣扎,只感觉右肩被人轻按住。
如此,左腕右肩均被牢牢把控,乞颜赤纳甚至能感觉到背后人的温热与呼出的香气。
“每日如此你也不觉得烦?”虽是质问,可言语间并未有半分不悦。
李琉风得寸进尺的将下巴搭在她肩头,抱住她半边身子,左手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手腕“可我就是想纠缠着额真不想分开,初见额真教我攀附势力,我攀附到皇姐这棵大树,已然学成。如今我上你下,我倒又领悟出几分其他的道理,身有权势不拿来压人岂不是白白浪费……倒是额真怎就学不会攀附呢……”
乞颜赤纳紧张的吞咽了下,握着手帕的指尖攥紧了些,义正词严“权势滥用,天下灾殃。当初教过你的……”
李琉风顺势道“原额真记得曾经授受光景,那不知额真除了我与娜日之外还教导过谁?娜日口中好学的师姐又是何人?为何我竟不知?”
两相对视下,看彼此真挚的目光已然心照不宣。
只有李琉风。
只能是她。
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李琉风站直身子左手顺势而上,右手托住她的脸颊朝那道薄唇轻吻了上去。
这次乞颜赤纳也不曾逃避,她不能否认,她是渴望李琉风的。
这个吻绵长且坚定,坚定到虽温柔可二人却始终不肯逃避,从始至终都在将自己虔诚奉上。
“你不是说不会逾越,要等我喜欢你之后才会碰我么?”乞颜赤纳仰头问她,眼里却是希冀这份温柔长存。
李琉风笑着俯身抱她“是,可亲都亲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况且,你的眼睛已然在说你喜爱我。”
乞颜赤纳也同她一般,低头无声的笑,这样的笑意李琉风还是初次见到。
可乞颜赤纳笑够之后眼里却闪烁着泪光“别逼我……”
李琉风心头一紧,以为自己惹得乞颜赤纳不悦,刚想解释,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琉风,别对我这样好,我给不了你结果的,以致不敢让自己沉沦……可你总想多靠近我些,我始终觉得无颜面对你的真情。眼下别逼我……若十年后我能活着,我便娶你……”
活着?
“为何突然之间会提及生死?”李琉风慌乱追问,想看她神色,却被抱得紧,无法扭头窥探,只得慌忙否认“我不好的,纳兰劝我待你好些,秀雪劝我待你好些,分明是你太好,而我对你远不够好……我已然在努力,却总不尽人意……”
她慌乱无措却只听乞颜赤纳在轻笑着,只不过却伴随着抽泣“有你在,人间便是四月天。你恰似我心底的一棵藤,弯弯绕绕的将我的心圈起来,长满叶,开满花。只可惜我心底腐朽太多,应不得你的情,只能求你眼下别再靠近了……”
李琉风纵使再愚钝,也猜得到乞颜赤纳的心病貌似涉及许多她不知晓的陈年旧事,她只得道“好,十年就十年,再过十年也等得起。我只是怕你不许我了解你,亲近你,你哪天离去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甚至都猜不到你的去处……
“不会……我既是对你许下诺言,便不会违背,望你日后同我生疏些……其余的不要再问了……”
太阳爬高,懒散的在穹顶俯瞰众生。日光照进长宁殿,乞颜赤纳脸上似乎蒙了一层金光,连着那滴泪,仿佛也是冶金时滚落的金珠子。秋日里如同这般的艳阳天越发少了,银杏叶落下一片,两片,随着风吹飘晃。
乞颜赤纳与李琉风默契的达成一种和谐,少言少语,不碰触,不谈情,大多以眼神去问询。
挑好衣物蹦蹦跳跳回来的娜日丝毫不知二人之间的玄妙,只是拉着乞颜赤纳诉说着自己的见闻,邀功一样让她看自己选来的衣料。
光滑的锦缎闪着银光,这样素净的面料在司衣司五彩斑斓的面料间实在不算起眼,可若是好好看一眼,看清那交织的鸾鸟刺绣暗纹栩栩如生,在光照下映射下似水波流动的光泽,便知这面料定属上乘。
乞颜赤纳好奇的问秀雪“这是何面料?”
秀雪从托盘下抽出张纸条来“猜到贵人定是要问,我便将这小笺一同拿来,免的我嘴笨说不清楚。”
乞颜赤纳垂眸见小笺上写——暮云秋影。
源自川西雪山脚下的飞雪城,蚕丝取自飞雪城特有的雪蚕,这种蚕丝织成的面料比名门贵女的脸皮都要滑软。
乞颜赤纳蹙眉思索这雪蚕与龙女当初给她服用的可否是一种。只是她实属外行,不懂蛊虫,也不通刺绣,想着还是等来日再问龙女的好。
不论是否是一种雪蚕,都该是极珍贵的,毕竟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她不禁笑道“我虽得殿下礼遇,可终究是囚禁在此,不必锦衣华裳。”
李琉风见状上前指了几个素净的面料吩咐“这几款按着衡国衣衫的款式做,袖口与衣摆改一改,莫要太繁琐娇媚,就按着新兴的女君子制式来做,叫司衣司留些上乘的整张裘皮,入冬后再按本宫给的样式去成衣。”
乞颜赤纳知道李琉风的好意,便不曾拒绝,也不曾表露半分情绪,只是低头看抱着她大腿撒娇的娜日问“你可有选好?过几日秋意浓重后会冷的。”
娜日乖乖的笑“选好了,秀雪姑姑给我选了五套让我先凑合穿,又让我自己挑花样要给我做好多好多……只是我不喜欢衡国衣服的样式……想要穿草原的衣袍,但秀雪姑姑说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会惹来灾祸,就没有做……”
乞颜赤纳闻言,不禁朝秀雪感激的点头致意“多亏你有心,赤纳感激不尽。”
李琉风朝秀雪挥手让她去领赏。随即又俯身对娜日道“在宫内你万不可说你是草原人,万不可说你师父是乞颜赤纳,记住,若有人问你是何人,你便说你是长宁殿议政公主李琉风的义妹。”
琉风?
娜日挠挠头,思索着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琉风?你有糖吗?还会喝酒可对?”
乞颜赤纳与李琉风齐齐看向娜日,二人皆是茫然。
李琉风问“怎么这么问?”
娜日答“师父说你给她糖,还说你不会觉得酒难喝,说你在很远的她到不了的地方,原来你就是琉风姨母,但姨母为何要我做义妹?”
不等李琉风回答,乞颜赤纳先脸红的反驳“我几时说过?”
娜日天真道“就在纳兰姨母成亲娜日呀,师父莫不是喝多了不记得了?”
乞颜赤纳扶额,她当真是不记得了,那时饮酒过多,她都分不清是醉话还是梦话,如今提及她才记起似乎是说过的。
李琉风心下一暖,唇角轻勾“有糖的,酒也有的,待身子好利索再饮。
“嗯。”乞颜赤纳轻应了声,脸上红意消散,也带上了浅浅笑意。
唯有娜日纠结道“姨母为何要我说是义妹?”
看她小脸皱成包子,李琉风不禁笑着抱起她“确实不妥,这样我还低你师父一辈。可若是义女,涉及皇嗣,还需过问宗族,未免麻烦,你便说是义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