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记二楼里间,二人对弈。
“你的阵法被识破了。”此声嘶哑,如蛇吐信。
“无妨。苍岑派不出手,要落入圈套;出手,则落入更大的圈套。”另一个温润醇和的嗓音徐徐响起,伴着一声棋子叩击棋盘的脆响,胜负已定。
......
小黑好端端地趴在云闲臂弯里舔毛,任枫心里有气,看它莫名不爽,提起云闲的手臂,将它一屁股挤开,将云闲的手臂搭在自己腿上。
而后......他就被咬了。
任枫捂着手掌大骂:“你这丑东西竟敢咬我,你别以为长得丑我就不敢咬你了!”
云闲一把抓住亮出尖爪,对准任枫的脸便要冲上去的小黑,抱在怀里顺毛:“我们小黑才不是丑东西呢,小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猫咪了。”
任枫见云闲护着它,越发来气:“就它这样乌漆嘛黑,背上还长两个鸡翅膀的猫,怪模怪样,前所未见。”
“其实...”云闲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小黑同你长得有点像。”
“什么?!”
“喵!”
一人一猫都炸了毛。
卞锦钊旁观半晌,终于找到补刀机会:“身为修士,模样不佳倒还在其次,品行不端,连实力竟也不强,那当真是一无是处了。”
任枫闻言吐血三升。
卞锦钊挑眉:“连那几个毫无修为的酒囊饭袋都打不过,难道我有说错?”
任枫无力道:“二师兄,您老人家今儿才凭借突出表现,将在我心里的形象拔高了几分,就要统统败光么。”
他皱起眉,一手摩挲下巴,一本正经道:“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我本来以一当百,砍那些官差跟砍萝卜似的,都未动用真气,还能让他们一只手,毫不夸张。就当我将他们老大踩在脚底下,让他给我舔鞋的时候,突然右肩一痛,唉你猜怎么着?”
卞锦钊:......
任枫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未得到二师兄的回应,任枫眨着期待的目光转向他素来最为配合的大师兄。
云闲果真一脸紧张,上身微微从床上翘起,被卞锦钊一手按住。
云闲:“他放暗器害你是不是?!”
“猜对了!大师兄就是聪明。”任枫给他鼓掌。
“那你有没有事?”云闲关切道。
“逗小孩的话你也信。”卞锦钊看这幼稚兮兮的两人不爽得很。
“真的是真的,我证明给你看。”任枫“唰”地站起来,当着二人的面开始解衣服,像个猴急的寻欢客。他边解边道:“应该还有痕迹才对。”
卞锦钊抬手捂住云闲眼睛:“肩膀受伤你脱裤子作甚?”
任枫正和腰带做斗争:“我这衣服结构比较特殊,没事,不用捂大师兄,我不介意。”
卞锦钊:......是你介不介意的事么?长针眼可怎么办。
任枫费力地将右边膀子抽出来:”好了。”
随着卞锦钊将手拿开,云闲看见任枫武僧似的光着半边膀子,惊讶的目光从他宽厚的肩,移到小山峦一般隆起的右臂,再回到稚气未脱的脸庞,他想到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哪有半点大师兄的样子,不由得咬了咬唇。
“怎么了?”
云闲一惊,寻声一偏头,牵扯到脖子上的伤,极轻地抽气,与卞锦钊对上眼。
被他探究的目光一照,卞锦钊才自梦中惊醒似的,睫毛颤了颤,移开目光,再冷漠地补一句:“不想好你就继续乱动。”
云闲心头浮现淡淡疑惑:师弟何时变得如此关心我?
殊不知卞锦钊心里亦然:我何时变得如此关心他?
那头任枫已背过身,等了他们半天,不耐地拧过头催他们:“哎哎哎,你俩眉来眼去的干嘛呢?快看我肩膀。”
卞锦钊不当回事地抬头,只一眼,目光陡然凝住。
任枫耸了耸肩:“看见没,是不是有个...啊!”
他话还未完,先“嗷”了一嗓子,一蹦三尺高,抱着肩膀不可置信道:“你拿针扎我?!”
卞锦钊摊开手,眉心微蹙:“我只是碰了碰,你肩上有个印记,瞧着邪门。”
任枫反而松了口气,起码他的脸面保住了。
“我说了嘛,他们偷袭我,这下你总该信了。”
云闲不解:“咦,怎么是蜘蛛?”
任枫:“师兄怎的骂人?”
云闲:“不是猪,是很多腿的蜘、蛛。”
任枫:“哪?”
云闲指了指他:“你的右肩上。”
任枫闻言又跳起来,猛抖肩,那紫黑色的龟裂印记随着他肌肉的耸动而扭曲蔓延,当真好似活物一般。
任枫又问:“哪呢?掉下来没?”
云闲:“抖不下来的,它在你的皮肤上。”
“什么叫在我的皮肤上啊啊啊。”
乘风推开门,便见一个衣衫凌乱,疯疯癫癫的任枫,茫然不解:“他才多大,这就走火入魔了?”
直到他看见任枫肩上的印记,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扳过他的肩,细细打量。
任枫心头有些忐忑:“怎...怎么了?”
“你肩上的印记哪来的?”乘风问。
任枫:“昨儿你和二师兄去破阵,我留在客栈守着大师兄。你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一队官差,诬陷我是凶手,要将我拿下,打斗中,我遭人偷袭,右肩被什么扎了一下,登时麻了半边身子,应该是那时,有的这个印记。”
卞锦钊:“师叔,你认得这印记?是否同他无法凝聚真气有关?”
乘风此时已经确定了,松开任枫,脸上是少见的凝重:“你猜得不错。此印名为天竭,是天屠蝎之毒刺所留,天屠蝎的毒素,一旦注入,能迅速蔓延至全身,使修士经脉坏死,无法聚气,直至丹田荒废,最终沦为废人。”
“什么?!”任枫掰着自己的右肩努力向后够,试图将脑袋别到肩膀后面,“哪呢,我怎的没见着这下作玩意儿?”
“哦,我懂了”,他微微扯了个笑,“师兄和师叔合起伙来吓唬我呢,差点就上当了。”
卞锦钊哑然,拿出一面驱邪铜镜,正对着那天竭,照给他看。
任枫抖着唇,一双颇有灵气的猫儿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镜子,整个人仿佛石化成了一座温热的雕塑。
床上的云闲见状,努力伸手去牵他:“小枫,你没事罢?”
任枫缓缓转头看他,脖子里似有齿轮一般僵硬的“咔嚓”声,缓缓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
骄傲如他,沦为废人比死了更难受。
“除非有解药。”乘风迟迟开口。
任枫堪堪松了口气,仍是僵立着。
“师叔说话怎么大喘气。”云闲见任枫吓坏了,很是心疼,嘟哝着抱怨道。
乘风睨了他一眼:“天屠蝎为魔族圣物,极为难得,这解药岂能是什么寻常之物。不过,这天竭一时半会倒是没什么危险,当务之急是先将这凶阵彻底破了,否则今夜子时,又该有人命丧于此。”
卞锦钊:“破阵该如何?”
乘风:“破解之法有三:其一——无眼,即找出设阵之人,也就是此阵阵眼,杀之。”
卞锦钊:“师叔可有线索?”
乘风摇头:“毫无头绪。除非那设阵之人自爆,否则此路不通。”
云闲:“天屠蝎不是一个突破口么?”
若是其他弟子问出这样的问题,乘风定会板起脸,不耐地丢下一句“自己想”。
但...他看向床上眼巴巴的云小闲,不自觉放软语气:“你能想到这一层,很是不错。只不过,能得到天屠蝎刺的定非普通人,可轻易隐匿于人群而不露踪迹。且,我们并不确定此次偷袭一定同凶阵有关。”
云闲恍然大悟,身上有伤,他便仰着头看他。一张柔婉的芙蓉面,一双晶莹明亮的乌黑瞳仁,盛着柔和真挚的目光,莞尔道:“原来如此,师叔果真厉害,弟子受教了。”
被目光击中的乘风:怪不得绛云宠他……这么多年我错过了多少为人师表的乐趣,以后什么好苗子我也不收了,就收一个这样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