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阳明的言语卡在喉咙里，久久无法发出声音。

只能扭过头抹了一把泪花。

沈再抱住他，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好久不见了，阳明。”

“是好久了，久到我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保罗哑着嗓子说完又高兴地笑起来，对阳明说：“快给他们接风洗尘，这一天都在外面跑，肯定饿着了。”

阳明闻言放开沈再，招呼他们：“对对对，宁医生他们都在，晚上设了宴，我们不醉不归。”

他看向沈再身后的秦问，问道：“这位是？”

沈再：“秦协的二公子。”

阳明跟秦问握手：“多亏了你父亲，我们才能搭上牙尖岛的资源拿到武器，否则以目前我们的技术资源还真的没办法跟和海盗交易的谢兴堂比。”

秦问笑道：“客气。”

阳明哈哈一笑，满脸幸灾乐祸说：“你父亲现在在东都星，一切都好。他们近期打算寻个由头动星际海盗，让他们把之前强抢的矿脉吐出来。真是刚睡觉就来枕头，你们毁了他们两辆坦克还弄来了这辆星坦，这下可以连谢兴堂带海盗一块收拾了。”

沈再：“我们打算去找他，阳明大哥你借我们一辆飞船吧。”

阳明满口答应：“说什么借，都是自家人。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走。”

这时，一位身穿正装，扎着高马尾，看起来雷厉风行的女子走过来，她很识趣地没有打搅阳明跟沈再等人的谈话，而是低声跟保罗说了几句，就很懂规矩地站在他身后默默侯着。

保罗对众人道：“晚宴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去宴会厅吧。”

女子上前一步，侧身做出“请”的姿势。

沈再着重看了一眼，女孩浅笑但不谄媚，下垂着目光，不会将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别人身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严谨。

阳明介绍她给众人：“佛浅，我的助手。”

佛浅听到关于自己的介绍也没有抬起身，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再点点头，笑道：“走吧。”

她这才起身走在前方不近不远的位置给他们引路。

宴会厅离政事厅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佛浅替他们拉开门，宁茯他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到沈再等人，宁茯立刻上前问道：“没受伤吧？”

沈再：“好着呢。”

阳明朝佛浅比了个手势，招呼众人落座。

各式各样的菜式鱼贯而入，精美的像工艺品一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阿述直接看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放的一道雕花果山，吞了一口口水。

兽型是素食动物的兽人不是不能吃肉，但是他们不喜欢，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能吃素就吃素。

前几天的肉实在是吃的他和宁茯面如土色。

他年纪小，在看到色泽鲜亮散发果香的果山面前，根本控制不住一点。

阳明非常满意阿述的反应，得意地炫耀道：“这些都是今天现摘现杀的，我们已经成功地掌握了太空栽培和养殖技术，解决了粮食问题。”

说到这里他遥想往事，感叹道：“想想以前多苦啊，刚来的时候这里除了火山就是冻土，还有就是北边遮天蔽日的树和终年不散的雾。还是阿再，那么冷的天趴雪里一趴就是一天，找到一种动物动物，是一种本地老鼠。大家都不想吃老鼠，可是人不补充蛋白质不行啊，汉子们没力气去取火山肥，妇人们没力气开荒。我们就每天去捕鼠，那一只老鼠就那么大，几个人分，一人就分一点，大人还得从嘴巴里挤出一点口粮喂给小的，才堪堪维持住生命体征。”

沈再垂下睫毛，保罗咳嗽两声打住阳明的絮叨，“吃菜，吃菜，都凉了。”

阳明止住话头，呵呵一笑：“对，我又跑题了，赶紧吃菜吧，咱们边吃边聊。”

秦问刚刚就在观察沈再的表情，这会儿第一筷子就夹了块不肥不瘦刚刚好的肉到沈再的碗里。

阳明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欣慰一笑，热情地招呼大家用餐。

“你吃自己的。”

沈再偏过头冲秦问做口型，秦问点头答应，手在桌子底下摸索，终于摸到沈再的手包住，拉到自己腿上放着。

沈再想抽手，又不敢使劲挣扎，怕被人发现，只能用一只手吃饭夹菜。

秦问得逞了，心情颇好：“对了，阳总长。您说我父亲打算对海盗动手？”

阳明：“对。前不久那窝海盗抢了东都星外场的一处矿脉，是处磁矿。你父亲想夺回来，但是另外一个大长老是个怂的死活不同意，非得让他拿出个出兵理由才行，他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你们就来了。”

纳措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被夺了矿脉还不算理由吗？”

阳明失笑：“你怎么证明是海盗夺的？但是海盗对盟友造成威胁，他就有理由出兵了。就像我们造不出星坦，如果你们没能把这辆星坦弄回来，做实了他私藏军火和勾结海盗的罪名，我也无法说服议会收拾谢兴堂。联盟不是帝国，就算是帝国也牵扯着数不清的利益绕不清的口舌，除非是一言堂，否则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够一板砖做成的。”

纳措是个糙汉子，搞不来这些政治家们的弯弯绕绕，似懂非懂地继续埋头苦吃。

保罗叫人上了酒，“来尝尝，老酒。”

沈再一听到酒眼睛唰一下就亮了，接过酒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浓香醇厚的酒液进入喉咙，唇齿留香。

沈再刚想夸这酒好，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就听到保罗理直气壮地说“这酒还是阿再藏的呢，藏了这么多年，上回被我找到了。”

沈再的手顿在原地，整个人脸上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瞪向保罗。

保罗嘿嘿一笑，跟他碰了个杯。

众人都笑，秦问更是表示道：“沈博士藏的必定是好酒，我可得多喝几杯。”

一顿饭吃的主尽宾欢，晚宴过后佛浅已经全部安排好，让飞梭送他们到住所。

沈再身上披着秦问留给他的外套，站在高楼眺望恒再城。

灯火通明，河清海晏。

阳明略带责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上冷，喝酒了还在外面吹风。”

他走到沈再身边，陪他一起俯瞰这座城市，这是将近一百年的心血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你不用为了我这样。”

阳明明知故问：“那样？”

沈再的嘴角耷拉下来，闷闷道：“我低估了兽人的贪婪，才会害得人类几乎被捕杀殆尽，哪里值得用我的名字给城市命名，被万人称颂。”

阳明笑了：“谢兴堂说你出卖人类机密。可是你不跟兽人交换，在星际战乱时代，人类就灭族了。哪怕是低基因兽人，也比我们强，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比？获得力量就得付出相应代价，他们基因不稳定，几百年来从来没有放弃对人类基因的垂涎，你为了能推动兽人和人类可以和平共处，提出了帮他们稳定基因的想法，之身进入研究所。那一个西塔研究所就你一个人类，出了什么事首先拿你开刀，几乎是把自己当人质放在帝国里面。他们还是没忍住对人类动手，你翘动一切能用的资源报下这么多人活下来。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你难道不该名垂青史不该被万人敬仰吗？”

阳明的反问让沈再哑口无言，“我……”

阳明：“阿再，你不该对我们有愧疚心里。你从始至终都在保护同胞，你是人类的守护神，这点没有任何人会置喙。”

沈再无言，漫长的沉默之后，沙哑的声音响起：“谢谢你。”

阳明：“我年轻的时候你年轻，我老了，你还是很年轻，我总会走在你前面。佛浅，那个孩子是我一点一点培养的，以后会接替我成为你的助力。别害怕，你的身后从来都不是空无一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

阳明打断沈再，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八卦道：“你跟那个小子，是什么关系？”

老友这么明晃晃的打趣，沈再不自在地别过头，“就……那种关系嘛。”

阳明贼贼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跟秦协是老朋友吧，你就这么泡了他儿子，差辈分了昂。”

沈再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即将见到的秦协，正烦着呢，心事就这么被戳穿了，顿时恼羞成怒“你闭嘴！”

“还不让人说了！要不是我走不开，我也想明天去拜访一下他。”

沈再这下真的怒了，在生气和窝囊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不给阳明一丝一毫继续八卦的机会。

阳明靠在围栏上眼神温和地看着沈再离去的背影，满脸都是宠爱和温柔。

沈再其实比他大，在阳明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一直这个样子没怎么变过，偶尔消失之后回来还会更年轻一些。

他从没有想要去探寻沈再的秘密，这并不妨碍他一直把沈再当成弟弟看待。

“老啦，老啦。”阳明摸摸自己的心脏，自嘲又无奈，即便是寿命延长，人在生老病死前也依旧无力。

他是由衷为沈再感到开心，能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陪着他，这样他就不用一直孤身一人在世间游荡。

他一直在观察秦问，饭桌上也是故意说给秦问听的，在秦问脸上浮现出心疼的情绪的时候，阳明确定秦问是真的在在乎沈再，不是逢场作戏给外人看。

爱意可以伪装，心疼却不行。

沈再过得太苦了，周而复始的轮回让他没办法一死了之，背负着人类的责任被命运驱使。

所以他给这座城市取名恒再城，恒是永恒，再是沈再，火种不灭，人类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