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灵好像丝毫不奇怪奥罗拉为什么这么问，她平静地说道：

“我不确定她父亲是谁，我又不是她母亲。但我在北地生活时，偶然见过奥尔佳……变成了一条黑龙。”

“不是变形咒，因为她身上有龙血的味道。她纯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她母亲的坟前。”

奥罗拉又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守护灵答道：

“这不是非说不可的事。她那时还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很正常。如果她长大后能控制好龙血和神血的平衡，她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天赋格外强大的圣女而已。你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世，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但看起来……她还是无法控制好。”

奥罗拉点了点头，又简要地把她在奥尔佳浴室看到的，跟守护灵说了一遍。

说完，奥罗拉用力抓着守护灵的手，好像想要汲取什么，又好像想要确认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她……可我一定要救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彻底变成一个怪物，这样下去，她就危险了，我身边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你会帮我的对吧？求求你帮帮我……”

“就算那天试图杀你的真的是她，她也一定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很生气的话，大不了，我代替她，给你掐一下脖子……”

守护灵默默地听着，然后忽然爆发了。

在忽然变热的空气中，她从奥罗拉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把它放在奥罗拉脖颈上，在颈动脉上摩挲。

虽然那力道不算大，但从那指尖传来的灼热怒气，确实让奥罗拉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奥罗拉感到害怕，下意识地往后倒，却忘了自己本来就靠着墙，这么一倒，头直接砸在墙上，又痛又晕，更是无力挣扎。

守护灵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一只手扣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继续在她脖颈上游移，说出的话与体温的居高不下不同，十分冰冷。

“颈动脉，锁骨，咽喉，颈上神经……脖颈处有多少脆弱的死穴，你知道吗？被掐住脖子有多容易致死，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敢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认定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吗？”

“你就没想过，你这么求我……你为了她这么求我，只会让我更生气？”

“奥罗拉，和我相处了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我脾气不好，耐心有限。如果你聪明一点，就该这么求我……”

不知怎的，奥罗拉灵光一闪，脑子里又自动冒出了一个答案。

她发动了多年以来为了减轻违规惩罚而练就的必杀组合技之——楚楚可怜泪盈在眼含惊带怯柔声细语，重新求道：

“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但这似乎并不是正确答案。

守护灵确实愣了一下，但愣完之后……更怒了。

她把扣她肩膀的那只手挪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声音气得发颤。

“够了，你还是先闭嘴吧。让我自己冷静一下。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怕我立刻就忍不住把你掐死，然后再跑去杀了奥尔佳。”

不知怎的，奥罗拉又灵光一闪，这次是身体抢在意识之前作出了反应，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轻轻一舔，守护灵立刻受惊般的缩回手。她赶紧抓紧机会说话：

“你别误会，她只是我的朋友。”

她这一通操作下来，守护灵看起来倒是莫名平静了，但她自己又狠狠地迷惑了，震惊了，内心惊涛骇浪了。

她为什么能够靠本能把这不妙的局面变正常，就好像有肌肉记忆一样？难道她的第六感已经如此强大了吗？那怎么从来不在她迷路的时候发挥作用呢？

她为什么要说“她只是我的朋友”？

她为什么要说“你别误会”？

这个误会究竟是什么呢？

她为什么能在说不清这个误会是什么之前就说出“你别误会”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幸好平静下来的守护灵没让她淹死在内心小剧场里，及时把她拉回了现实。

守护灵严肃地问她：

“对了，我这几天，找人用专业仪器检测了那些营养剂的成分，你现在要听听吗？”

奥罗拉当然要现在听了。这营养剂不止她，奥尔佳也喝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奥尔佳容易失控也跟这个有关。

于是她点点头，急切地说道：

“你快说！”

守护灵凝重地问她：

“你知道摩涅绪达这种药吗？”

奥罗拉无论怎么回忆，也没法在自己知识体系里找出这个词。

“不知道。”

守护灵说道：

“不知道也正常，这种药并不流入市场，要不是我撬了（pry）……我是说，要不是我祈祷（pray）神明相助并奇迹般地得到了贵人相助，我也不知道。”

“这是检测报告，你自己看看吧。”

奥罗拉拿过她递来的报告，一行行一字字越看越惊心：

本药剂成分与摩涅绪达3.0版药剂有92％的相似，主要区别在于构成上……添加了更多地西/泮……

摩涅绪达药剂在活化脑细胞，提高注意力、记忆力、认知力方面，促进智力发展，提升做事效率方面，有显著的效果。但它的副作用也很多，依个人体质而异，最常见的副作用有头晕耳鸣、四肢无力、厌食易吐，失眠多虑、神经紧张，认知紊乱等等。3.0版本虽然基本消除了前两个版本对体力的过度消耗和常见的生理不适反应，甚至添加了强化体力的成分，但其对精神造成的副作用依然存在。

地西/泮作为一种有效的镇静剂，或可减少摩涅绪达药剂在精神方面的副作用，但其含量的增加也会同时增加服药者对其依赖性，一旦停药，副作用反弹效果会更明显……

总之，请务必在专业医师处方下使用本药，并谨慎控制药量，若非极端特殊情况，一个健壮成年人用药量最好别超过60g每周，体虚者及未成年人则最好别超过40g每周。

若非极端紧急情况，本药最好也不要与其它开发脑潜能或体潜能的药物同时使用，避免因短期内开发强度太大，对人造成永久且不可逆的身心损伤……

直到她看见检测报告下方盖的红章之前，她都一直期待，这是哪里检错了。

可那个来自罗沙赫林尖端生命科学实验所“安特洛斯之翼”的印章，粉碎了她的期待。

罗沙赫林的科研，虽然在综合实力上逊色于教皇国威夫伽格，但在生命科学等领域是不遑多让。“安特洛斯之翼”，作为罗沙赫林最前沿的生命科学实验所，其权威性在整个大陆都是得到认可的。

这样的机构，检测一种不算复杂，成分都有记录备案的药剂，检测错误的概率，比她一觉醒来变成教皇的概率还低。

如果奥尔佳多年来都在服用会导致“失眠多虑、神经紧张、认知紊乱”的药物，而且还同时使用着会让这些副作用进一步恶化的“杀虫剂”，她的失控，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如果奥尔佳一直老老实实地把每次拿到的营养剂都喝下去，那这么多年体内积累的药量早就远超未成年人的安全用量了。再加上那些危险的杀虫剂……圣殿这跟慢性谋杀她有什么区别？！

幸好奥尔佳因为不喜欢营养剂的味道，更讨厌圣殿的规矩，没有嬷嬷或者导师盯着的时候，必会把营养剂倒了，有人盯着也能趁着监视者一闭眼一转头的工夫“手抖”洒一些出来。这也算直接从根源上减少了这药的副作用。否则，她现在的情况岂不是更糟糕？！

奥尔佳倒药反而得福，这一定是神的安排，神的保佑，让她能好好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错，一定是这样！她要有信心，她一定能把奥尔佳彻底治好！

守护灵见奥罗拉一直盯着报告发愣，神色由震惊转为逃避转为痛苦接受又转为庆幸欣慰，乃至自信励志，忍不住问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吓傻了？吓精分了？”

奥罗拉答道：

“区区小毒何足挂齿，最强勇者一定能跨越险阻拯救同伴！”

守护灵问道：

“这位勇者，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也中毒很多年了，你就不担心一下自己吗？”

她语音里带着点嘲讽，但混了更多委屈，就差把“我这么关心你而你居然不关心自己只关心她”说出来了。

——倒是有那么几分接近娇嗔的可爱。

奥罗拉对她甜甜地笑道：

“我这不是有你吗？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会让我有事的，对吧？”

守护灵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奥罗拉玩心大发，快速挪过来，凑到她身侧，睁大眼，故作疑惑地问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守护灵这次决意不让她得逞，直接闪现到她身后，把她的头按到床上，不让她说话。

然后她冷静地补充道：

“我先说好，我是你的守护灵，不是别人的，哪怕帮别人，也只是为了你。所以，别指望我对奥尔佳有多少耐心——”

奥罗拉爬起来，转过去，抗议道：

“你明明对我也没有多少耐心！难道你这种服务态度就不会影响你的业绩考核吗？！”

守护灵冷笑道：

“无所谓。只要我继续修炼下去，迟早有一天能把那些制定愚蠢规则的垃圾全灭了。”

大概是对于“愚蠢规则”的怨念太强，奥罗拉不仅没有对守护灵的恶魔发言感到不适，反而还觉得很愉悦。她在短短一句话间畅想了很多，忍不住拍手称快：

“太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尽情地环游世界了！”

守护灵因为她这句话，心情似乎变得很好，语气都变得柔和了。

“到那时，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但她似乎又忽然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阴沉地补上一句。

“但是绝不能带上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