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花未央叹了口气:“南疆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愿意来帮忙的人本就不多,金鸾城出事,就更没什么人愿意来了,无奈之下,金鸾城城主只能找我求助。”
听了花城主的解释,一众弟子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可是新永城自己都很难办啊!”有女弟子忍不住道。
亦绯天扫了一眼,有人已经攥紧了拳头,看脸色就知道他们一定很想骂人。
尘无咎适时说道:“新永之难已不是一城之事,虫灾蔓延,将会变成整个南疆的灾祸。我已致书东、西、北,不出两日一定会有人手来帮忙。”
亦绯天知道是自己接戏的时候了,皱起眉来:“可是他们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啊。当今之计在于阻止蛊祸蔓延,如果来的人多,反而会让受染的人更多。”
花城主看着她露出赞许的神色,“话是这么说,但我更相信众志成城。虽然风险大,但我们确实人手不足,能多一分力量也就多一分胜算。”
青敛看着有意跟自己与白瑕分开站的流云宫众人,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他们看起来并不知道白瑕血的事情,周笑腾果然言而有信,没有把他们供出去。只是此时他们神情恹恹,面色不善地瞥了他们一眼,似乎是要他们好自为之。
青敛往亦绯天这边看了一眼,亦绯天点了点头,青敛便带着白瑕上前一步,道:“其实今日我们流云宫有个师兄受到了虫雾的感染,在情急之下我们发现白师弟的血可以抑制。现在情况危急,我们愿意贡献出一些血液。”
众弟子纷纷诧异地向两人望过来。青敛白瑕这两位他们或多或少还是有所耳闻的,传说中那位仙尊的弟子,在前两场试炼中表现得非常出众,本以为第三场这么难他们也掀不起什么浪了,超出意料地,他们竟然还有这种招。
花城主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随即大喜道:“好!两位愿意挺身而出,是我新永之幸。”
有弟子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前两场风头还没出够?别的弟子只能抵抗,你居然能抑制虫雾,我都怀疑你跟什么人私下串通好了。”
青敛摇头,“如果要作弊,我们至于做得这么明显吗?”
白瑕脸色依旧不太好,轻声问他:“换你你乐意自己的血有这个作用吗?”
对方想也没想:“乐意啊——”
然而,人群中有几人忽然面色古怪起来。
洛潇就是那几人之一,他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白瑕的面容,深切地问道:“你们不会被人针对了吧?”
回答乐意的那人不由一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不能细思,一思便觉都是阴谋。
不是没有单纯是巧合的可能,但这种巧合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接受——要是能接受也不会觉得人家是在作弊了。
浓郁的沉默堵在这群年轻弟子的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尘阁主的提议下,花未央迅速分配好人手。白瑕的血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十分珍贵,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花城主让青敛白瑕跟在自己身边,由尘阁主和她亲自守护。牧鹤门这边因为有两重缘由:一来林铃能够听懂蛊虫的想法,二来卓颂是第一个沾染虫雾并证实白瑕血液对抑制虫雾有效的人,因而也都跟他们一起了。
一切都在亦绯天意料之中。
这觉是没法睡了,但是因为白瑕状态不好,花未央和尘无咎把他们带到城主府后还是善意地私下让他们休息去了。
当然,这也不是说只有他们可以偷懒其他人就必须像生产队的驴一样连轴干活,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可以偷着歇歇,没有人能压榨他们。
毕竟,他们名义上是来“帮忙”的,没有义务与新永人共存亡。
亦绯天找了个机会跟尘无咎溜达。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愿赌服输,尘阁主这次打算把什么赔给我?”
尘无咎无奈道:“你想要什么?”
亦绯天想了想:“借我点人用用吧,不要多,三五个妖修就行。”
尘无咎看着他,失笑一声。
亦绯天绝对是早就想好了的,不然也不会摁着自己赌这个自己不会赢的赌约。
但是那又怎样呢?他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别说一个不会赢的赌约,一百个尘无咎也能允。若不是亦绯天自己有那层奇怪别扭的自尊心,随便提什么要求都行。
可是啊,这个别扭人明摆着要他帮忙又必须明面上遵守公平交易的原则。
第一次流云书丢失他让尘无咎帮他寻找,是以与之有责任的理由强行摁着人家帮忙。
第二次他托对方调查新永鬼城之事,“顺便”帮他解决一下东国皇族的问题,代价仅付出了一枝桃花。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更离谱了。非说尘无咎赌了明天才有麻烦,自己赌了今夜会有麻烦,伸手就问对方讨要人手。
不知道的以为他真的是在恪守锁云阁不做凭白之事的原则,实际上……他每次也没花费什么。
“好吧,你是想引导琉璃羽虫的变异是吗?”
“嗯。”亦绯天没对他隐瞒这一点,让尘无咎有些意外,“你对我这么放心?我可是魔修,你不怕我暗中给你动手脚?”
亦绯天不吃他的威胁,眼神里透出一股凛冽的锋芒,靠近他,仰起头,眼里分明带着杀意,语气又如此轻描淡写:“我也可以对你的人下手,包括那个孩子。”
尘无咎一愣。
他能感觉到,对方好像没有跟他开玩笑。
看他怔住的样子,亦绯天笑了起来,踮起脚尖轻佻地勾着尘无咎的肩膀:“事实上,南疆就算全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以救他们,也可以坐视不理,你该不会觉得我一个邪神转世之人会爱护天下黎民吧?”
出乎意料地,尘无咎竟反握住他的手,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嗯,所见略同。”
愣怔的人换成了亦绯天,只不过只愣怔了一秒,下一秒他就有些恼怒地推开尘无咎:“离我远点。”
“好说。”尘无咎也怕真惹恼了他,很快就松开了手,退开两步,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随即又似认真地说:“我还是觉得,你的性子适合修魔,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亦绯天神情有些落寞,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摇摇头,“不了,我走什么道不由我。说来……”
他揶揄道:“你的性子也很适合修道,怎么修了魔?”
尘无咎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夜空。
亦绯天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今夜无星也无月,天边堆叠着密密的厚云层,看样子第二天不会是个爽朗天气。
“我修魔……也并非由我。”
“哦?”亦绯天扭头看他的侧脸,嗅了嗅,“有故事啊。”
尘无咎转头看他,声音像风一样轻。
“邪神离君,也是我们魔族景仰的神明。”
亦绯天一时哑然。
半晌,他笑笑:“得亏这世上只有离一个神明。”
“你是他的转世。”尘无咎打断他,不容置喙道。
亦绯天嘴角的笑容黯淡下去,沉默了一会,他缓缓道:“他是他,我是我。”
情绪像憋闷多年的火山,又或是承载了太多的说教,此时此刻,亦绯天脸隐在黑暗中,他的语气冰冷而愤恨,一并涌出。
“他公正无私,我睚眦必报;他广爱苍生,我厌恨世人;他千古流传,无论是美谈还是诋毁,受辱千年他也仍旧是此世的神明,仙门魔修仍旧将他视为天下末法的转机。但,我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他勾起唇角,露出个惨淡的笑容,看着身边之人。
“尘无咎,可是无人问过我的意见。”
尘无咎沉默着,伸手抚过他的唇角,恍觉此举好像太过亲昵了一些,不等亦绯天发作便立刻放下了手。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听听你的意见。”
他说。
“你真的要听?”亦绯天带着冰冷寒意的视线注视着他。
尘无咎觉得他简直没法再心动。他预料到接下来亦绯天要说的话可能很不寻常,强行压制住血脉中的疯狂,开了最高级别的屏障,柔声道:“你说,或许我会想办法满足你。”
亦绯天有那么几秒的停滞,只是看着他。
——该相信他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问。
——他若不值得信又能拿你怎样?
另一个声音道。
亦绯天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
“我要这狗屁天道跪下向离磕头认错!”
“我要愚昧的世人清醒!”
“我要天下仙门自此覆灭!”
天上霎时电光闪过,雷声轰鸣,像要一下劈死这个胡说八道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亦绯天没想到天道真的在听着,这一下真吓得他退了一步,脸色又青又白。
尘无咎下意识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觉得有些好笑,看亦绯天神色,不知道他又在心里把狗天道骂了多少遍,连尘无咎拉他他也没顾得上。
“遵命。”尘无咎动了动嘴,却没有把声音发出来。
遵命,我的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