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媛青白交错的脸色令人想不注意都难。贺维看着她,眸中似有怜悯,沉默片刻,才道,“五弟,她好像不懂你的意思。”
她懂不懂的有什么关系吗?能用不就成。贺纶不以为意。
章蓉蓉从一开始就被他支去小轩外逗猫,此时那猫儿刺溜一下窜到了树梢,喵呜叫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小轩中的两男一女,就是不肯下来。
汤媛做梦也没想到丧门星会缺德到这种地步!
就算她是个奴婢,也是个有主的奴婢,凭啥你想给谁就给谁?
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认了。
“奴婢确实不明白五殿下的一番体恤之心。”汤媛抬眸看向贺纶,“奴婢是徐太嫔的贴身宫婢,您这么做置太嫔娘娘的脸面于何地?太嫔娘娘好歹也是侍奉过先帝的女子,她是您的长辈,就算她在您眼中不过是个有品级的妾,但那也是君王之妾,殿下所为实在是与孔孟之道大相径庭,就不怕先帝心寒吗?”
贺纶本就面色冷峻,听到这里,眼底遽然业火熊熊,难看极了。
“怎么,难道老四还配不上你一个婢子?”
“是奴婢配不上四殿下。”
“这样啊,被皇子看上是你的荣幸,你无须自卑。”贺纶俯身一字一顿告诉她。
我自卑你老母!
汤媛在皇宫混了七年,今日虽始料未及,可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当从最初的愤怒与震惊中平静下来,她已恢复镇定,目光自贺纶暗暗憋着坏的脸上移开,却是看向贺维。
她问抄着手装路人甲的贺维,“四殿下贵为兄长,承蒙五殿下做媒,果真不存异议?”
贺维被她问的面色一白。
贺纶眼眸不由深了深,一把捏住她下巴,迫她仰脸看向自己,“你还想祸水东引啊?我何时给你做媒了,你配么?”
他嗤笑一声,“我不过是给四哥介绍个好玩的。既然你不识抬举,也罢,算我多管闲事。”
贺维猛然醒过神,连忙道,“五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纶唇角微勾,扬眉道,“四哥休要勉强。这个小笼包不要也罢,以后会有更漂亮的。”
小笼包?汤媛微许费解,却恨铁不成钢的对贺维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出息的,王八蛋都说不愿多管闲事了你还多个毛的嘴!
然而贺维回应她的竟是一脉沉沉的同情眸光。
搞得汤媛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她一头雾水,重又仰脸看向贺纶,贺纶对她眨了眨眼。
然后他果然不再管她。
完全就没消耗战斗值啊?汤媛拍了下脑门,我是不是贱,难不成非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才爽?
他不刁难,分明是好事呀!
想通了这一节,她重又开心起来,贺维望着她的眼神却更加怜悯,好几次欲言又止,干脆转身欣赏轩外桃花,却见一只矫健的波斯猫儿蹲在树梢一眨不眨瞪着他。
贺维讨厌猫嫌恶的欲挥它避开,谁知此猫胆子甚肥,遭受驱赶竟恼羞成怒,嗷呜一声,张开四爪扑向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维迅速避开,他毕竟是身手灵活的男人又有些功夫底子,但立在他身后的汤媛就没那么幸运了,那猫直接扑到她脖子上,抓挠几把,章蓉蓉立在轩外尖叫。
汤媛是听见章蓉蓉的尖叫才顿觉脖颈火辣辣的痛!
猫!
毛绒绒的有尖牙利爪的猫!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尖叫着扑进贺纶怀中,那猫也尖叫一声踩着贺纶的肩膀夺路而逃,显然被她吓得也不轻。
贺纶神色变幻被汤媛扑个满怀,呃……
她洗过澡了么,就敢触碰他!!
贺纶身体不由绷紧,心浮气乱,怒喝,“大胆,放开我!”
抱错东西了!惊恐万状的汤媛连忙推开他,似是无头苍蝇一般尖叫着夺路而逃,直到迎面被人拥入怀中,轻抚后背,才逐渐恢复冷静。
她轻轻哽咽,哭的像个孩子。
一向被宫正司拿来做宫规典范的媛姑姑,于桃花轩,被只猫吓得手足无状,并趁机强抱五殿下的消息不久之后悄然在慈宁宫流传,后来又加上一句,她在逃跑途中又顺便强抱了三殿下。
此时此刻,被贺缄紧紧拥在怀中的汤媛,哭着抬起头。
贺缄垂眸看着她,方才那猫扑过去他便心道不好,可惜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但他更揪心的是媛媛怎么又跟贺纶搅在一起?
她擦了把眼泪就要行福礼,贺缄用帕子按住她流血的伤口,她倒吸了口冷气。
汤媛怕猫,除了徐太嫔和干爹,也只有重生的贺缄知晓了。
那还是她成为他的女人之后发生的事。他初识人事的滋味,又怜她娇嫩怕痛,便寻了一只特别稀罕的波斯猫儿送给她玩,谁知她面对猛然从他袖端变出的小东西,不仅没有欢喜,反而抖了抖,尖声跳起来。
那时他才知她怕猫。
极夸张的怕,听见声音就浑身不自在,碰一下几乎能要她的命!
却说小轩内的罪魁祸首贺维,瞪大眼睛,转而看向脸色铁青的贺纶,结结巴巴道,“五弟……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
废话!
他怎么可能没事!
贺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小笼包,鼓鼓的,压在上腹,说不出的异样,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干痒。
他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路过贺缄时脚步一顿,侧首狠狠瞪向缩在贺缄身后的汤媛。
汤媛的笑比哭还难看,“殿下,我,我不是故意抱您的……下回不敢了。我真不脏,每天都洗澡,要不您把外衫脱了我给您浆洗浆洗成不成?”
贺纶冷笑一声,疾步而去。
章蓉蓉提着裙子追过来,态度比贺纶不知要好多少倍,甚至从腕上退下一只赤金的玫瑰镯子,不由分说塞进汤媛手中,“都是渺渺不好,此番让姐姐受惊了,这只长乐街的新款还望姐姐笑纳。”
这大概是汤媛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千金了,换成和敬公主,哼,被猫抓了是吧,我还没怪你吓着我的猫呢!
她攥着金镯,百感交集望着气喘吁吁追上贺纶轻扯他袖端的章蓉蓉,贺纶头也不回,气得耳根通红。
人渣!
白瞎了章蓉蓉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
然而脖子太疼了,汤媛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手捂着,匆匆对贺缄施礼,“谢谢殿下救命之恩。”
他抱了她一下,在她看来真跟救命差不多。
“待会我让陈小满给你送药。”
“不,不用了,我那儿还有一瓶。”
她快疼死了,连男神也顾不上,趁着午间来往人少,赶紧溜回寿安宫,香蕊顶替她折回慈宁宫。
徐太嫔得知后心疼的不停咬牙,太后问她发生何事?
她叹息道,“桃花轩有猫,抓伤了我那丫头。”
咦?太后一怔,第一反应这可是她的慈宁宫啊,万一将来也抓她可怎么办?
“荒唐,未驯化的恶猫怎能放到哀家的慈宁宫!”太后不悦的拧了拧眉,差身边的人下去查问一番。
不多会儿,那名紫裙宫女便将事情原委回复上来。
太后眼角挑了挑,怒意全无,笑着看向徐太嫔,“原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哀家这里断不会再允那些孩子抱猫进来了。来人呐,把哀家那盒玉真生肌膏拿来。”
得了这么珍贵的玉真生肌膏,徐太嫔便不再多言,替汤媛谢了太后恩典。
反正太后断不会为一个宫婢责骂宝贝孙儿。
等那徐太嫔离开后,太后这才拉下脸斥责园中当值的宫人,也不看着点,万一那猫儿发狂抓了蕴哥怎么办?
蕴哥是贺纶的乳名,如今也只有太后才会这么叫。
因着这一茬,晚膳后四位皇子来到慈宁宫向太后请罪,若非他们又去临溪亭投壶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随便数落四人几句,便让他们跪安。
孩子们难得休沐两日,放松一下是好事,怪只怪那只猫儿。
不过一想到章蓉蓉总是没大没小的黏着蕴哥。太后略有不悦,还是觉得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馨宁最好。
馨宁是个苦命的孩子,若非生母卑微,单凭乡君这个封号,哪个王妃做不得,不过若是能配给贺纶做侧妃也不差。
但馨宁的性格终归是文静了些,心思也比较细腻,不太会黏人,贺纶又是个性子耿直的,别指望他主动讨女孩欢心。每回将二人凑在一起,越看越奇怪,倒是章蓉蓉,恨不能贴在贺纶身上才好,更奇怪的是贺纶也不嫌她烦。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见四下无人,小声对太后道,“主子,据修剪花枝的小内侍说,当时那只猫要扑四殿下,四殿下躲开才扑了汤媛……”她吞吞吐吐的,“那汤媛失张失致,竟不顾五殿下安危,驮着那只猫又扑五殿下……”
太后听得喘气都不利索,没好气的打断,“说重点!”
大宫女这才一凛,一口气道,“五殿下没躲,反手也抱住汤媛,还用胳膊替她挡了下,不然她的脸就烂了。”
太后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