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妈的眼睛一直往我手上瞟，看到上面空落落的，开始用眼神无声地控诉。

我无奈地放下勺子。“有点重，带着做事也麻烦，所以我没带。”

“哦～”余慧涵了然地点头，然后起身把桌上的菜全收了起来，还把我才吃了两口的粥夺走了。“一天吃三次饭也麻烦，别吃了。”

“唔…等一下，我还没吃呢，妈！”我嘴里的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连勺子带碗都没了。“我带，我带！还不行吗。”

我跑上楼，带上戒指，妈才又笑盈盈地把菜摆了回来。“真好，真不错，真漂亮。”

“嗯，要不是他提前就准备好了，我恐怕是连个戒指都没得带。”我撕下一块油条摁在豆浆里。

“怎么可能，呵呵呵。”余慧涵突然有点心虚，想起了那天小鱼去睡后，自己立马把还在睡梦中的王江淮轰炸起来，告诉他这个周末必须向小鱼求婚，如果不求，就永远别求了。

事情提得突然，那边的人直接哑了火，过了好久，久到余慧涵都以为对方挂电话了，那边的人才哑着嗓子问她是不是真的，直到余慧涵再三保证以及强调是真的不反悔，那边才颤抖着应下。

这也不怪王江淮，毕竟余慧涵可是一个坚持贯彻不在家吃晚饭就是鬼混的人，她能允许小鱼和他每天在外待到八点，就已经是法外开恩。

我看着妈别别扭扭的回答，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并不讨厌母亲的插手，只是，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母亲的催促，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说出那番话呢。

收拾好了碗筷，又盯着妈吃完药，我才有时间抽空看上一眼手机，先回王江淮的消息，再回…小兰的。“小鱼姐，机票已经准备好了哦，不用担心，我等会就把登机信息发给你，不过是晚上的，要不要我来接你啊。”

“不用了，小兰。我晚上自己过去就好，谢谢你的机票，等到了京海我请你吃饭。”

回完短信，我瞟了一眼妈的位置，她正专心地看着电视里的韩剧，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在她旁边坐下，贴心地递上纸巾。“那个…妈，我可能要离开几天，我让魏叔叔来照顾你好吗？”

余慧涵捏着鼻子，没好气地说：“不用你操心，没良心的。”

“我会很快回来，不会耽误很久…”

“你跟我报备什么？那小子那你说了没啊。”余慧涵不理会女儿的撒娇，指着她手上的戒指，红宝石微微一闪，似乎是听懂了一般。

“你还叫江淮那小子啊。”

“哼，别说他现在是我准女婿，就算你们有十个八个孩子，我还这么叫他，这小子、那小子、浑小子、臭小子。”余慧涵插着腰，看着面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软下语调。“别去，他们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江淮他，回香港去了，今天凌晨的事，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急急忙忙的就把他叫走了。我要回去的事，没跟他说，反正两三天我就回来了。”王江淮是被他父亲喊回去的，这点我没有说，说了也是无用。

“手伸出来，伸出来。”一条五彩绳被拴在手腕上，余慧涵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好了，千万不要摘下来，这是我特意向大师求的，避邪祟、驱恶鬼。”

“哪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我想笑，但更想哭。

“你从小脾气就倔，一旦认定的事，谁说都不管用。有一次，你闹着非要一条红裙子，我说妈带的钱不够，下次来一定给你买，你不愿意，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最后还是你爸，开了二个小时的车，来把裙子给你买了，你才从地上起来。当时，我就说要把你这个臭脾气给改了，徐江那个王八蛋，说他的女儿就该这样，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给你摘下来。”阳光照了下来，照在她恬静微笑的嘴角上，余慧涵稍稍往后靠，平静的凝视着自己有些干瘪的手，像一个垂死的老人，她想着慢慢地从阳光下移开了。

当黑暗来临时，将世界一同笼罩时，她才从椅子上起身，立于窗前，注视着那颗极速下坠的星星。

京海的机场里，已经看自家哥哥在眼前晃了一个小时的高启盛，终于忍不住开口：“哥，先坐下行不，你晃得我脑袋都晕了。”

“我这不是担心嘛。”高启强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对着玻璃的反光整理了下衣服，确保平整得体。“小虎，现在几点了？她们怎么还没到。”

“还差十分钟，就一点了。”唐小虎看了眼手机，视线又飘回出口。

“急什么，都没到点，再说了飞机嘛早一点、晚一点都正常。”高启盛倚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怎么买了个这个点的票，困死了。”

站在后面的唐小虎看了一眼高启强站的笔直的背影，心里不禁吐槽，还能是谁买的呢，脸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又站了二十分钟，腿开始发麻了，唐小虎不动声色地换了姿势，缓解一下腿部的酸痛，虽说坐着也没什么，不过老大都在站着，他也不好坐下。

在他第三次换姿势的时候，人终于到了。

“小鱼姐，今天晚上你到我家来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睡，好好聊聊天。”高启兰亲昵地搂着我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非要我答应。

“看着点前面，小兰，别摔跤了。”我推着车子，跟着人群往前走。“这一路上还没说够啊，我把老底都给你掀了，还有什么没说的。”

“有的，肯定有的。”高启兰嘿嘿一笑，从我手里夺过车子。“我来推吧，小鱼姐你休息会。”

“这个时候才表现，有点晚了哦。”我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刚出来时还觉得没必要穿外套，现在到了空旷的大厅便觉得冷了起来。

“哪有啦！”高启兰震惊地看着我，不忿地反驳道。

眼看人被我逗的快炸毛，赶紧给她顺毛，“没有，没有，小兰对我最好了。”

“嘿嘿哪是。”高启兰高兴地说道，看到前方笑眯眯向她们招手的大哥，兴奋地推着车子迎上去。“是大哥他们，小鱼姐快来。”

“哥！”高启兰扑到高启强怀里，一边撒娇一边和高启盛斗嘴，一旁的唐小虎则接过了推车的责任。

“好了，小兰，快松开吧。”高启强轻轻放开妹妹，抬头看向几米外的她。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就把他几年来积累的自信，完全击溃。他以为自己可以坦荡地走上前，与她握手，与她交谈，然后再次看着她离开。

可现在的他愣在原地，用可以说是贪婪的眼神看着她。从她半扎起的发，到她被长至小腿的风衣所包裹起的身躯，再回到她那因为困倦而不自觉皱起的眉。

在他们上方飞机的喧嚣声不断，公告牌上的时间与地点不停地变化，人流急促地涌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她是唯一的真实。

“小鱼姐，快来啊！”高启兰招呼着，她才迈出步子，一步步朝他走来。

看着她的眼睛直视过来，他又一次不由得想要退缩，在她面前仿佛自己依旧是那个旧菜市场浑身鱼腥味的老高，任人欺负的阿强。当身上那层光鲜亮丽的壳失去光彩后，灵魂的苍白才显现出来。他颤抖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拘谨地伸出手，磕巴地与她问候。

“你好。”我没有理会高启强伸出的手，干巴巴地回道。

高启强尴尬地笑着收回手。“现在时间太晚了，小鱼你就到我们那凑合一夜吧。”

“不用了，我可以回家住。”

“那我送你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微微侧身躲过高启强想要替我背包的手，扫视一圈，挑中了最好的人选。“小虎，你可以送我吗？”

“我？”唐小虎惊讶地站直身子。

“不行吗？”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高启强，是问他也是问他。

“当然可以。”高启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那份嫉妒，咬着牙答应下来。

“那好。”我脱下挎包，扔给还在发愣的唐小虎，揉着僵硬的脖颈和后腰，对他微微一笑。“那就快走吧，小虎，我累了。”

他们离开了，他也该走了，他迈出步子，却差点摔倒，高启盛和高启兰连忙扶着他，他只是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站久了腿有点麻。”

“那哥你，先坐在这休息一会吧。其实，哥你不用一直等我们的，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是啊，自己可以不用一直等的，她可以来找他。只是，她不会了，以前的小鱼会来找他，会跨越大半个城区只为来找他，现在的她连笑都懒得施舍。

她没有变，是自己变了，变得让她再也无法对着他发自内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