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琳琳转过头来,说道:“他比你多一年,当了五年。”
下一秒贝碧棠说道:“啊,那他在当知青的时候有没有处过对象?”
曾琳琳有些惊愕于贝碧棠突兀地转折话题,就像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她没有想到这位姑娘会这么问。
曾琳琳反应过来,她的脸和眼神都冷冷的,她生气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贝碧棠摸摸头发,面上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我就是想起报纸上报道过,许多知青回城做了负心人,回城之后还瞒着新人,他当知青有过对象,甚至结过婚还有了孩子。”
“你对象当了五年的知青,年纪应该不大不小,他人又像你说的那么优秀,难道会没人追他?或者他追别人?我也是知青,还能不清楚?”
曾琳琳心口的怒气再也聚不起来了,她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一脸失意,开口说道:“结婚和孩子倒没有,只谈过一个对象。”
贝碧棠质疑问道:“那分手了吗?”
曾琳琳握紧拳头,又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回答道:“分手了。”
贝碧棠像审问犯人似的,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
曾琳琳说道:“他告诉我的。”
贝碧棠用这你也能信的眼神,看了一眼曾琳琳。
曾琳琳不服气,她提高音量说道:“是真的分手了,他考上大学之前两人就因为感情淡了,分手了。上了大学后,他对我一见钟情,追在我屁股后面两个多月,我才答应了他做他女朋友。”
贝碧棠还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谈过对象但是分手了的事的?”
曾琳琳不知为何突然泄气了,她说道:“半个多月前。”
果然如此,贝碧棠心里冷笑,徐则立真是瞒得厉害,嘴巴真是灵活,两边的说法都不一样,那种说话有利于他,他就怎么说。
贝碧棠突然叹了口气,神色哀伤地说道:“你别介意我这么问,其实我是有感而发的。”
曾琳琳没说话,敷衍地摇了摇头。
贝碧棠愤愤说道:“其实,我在当知青的时候也是处对象的,当时他对我千好万好,嘘寒问暖更是不在话下。他追了我一整年,我感受到他的真心,答应了他的追求。我们就这样甜甜蜜蜜地交往三年,直到他考回上海,我们也没有分开。“
贝碧棠话音一顿,她深深地看了曾琳琳一眼,继续说道:“但慢慢地他的信越来越短了,我还没觉得我们两个的感情出了问题。没过多久我也回了上海,到他家找他,才发现他已经脚踏两只船,另攀高枝了。他瞒着我在上海交的那个大学同班女同学,两人已经到了订婚的地步。”
贝碧棠凄然地说道:”可笑的事,他的父母都知道我的存在,也都知道我们还没有分手。他们作为教书育人的老师,默许并支持他们的儿子的行为,两头骗着、瞒着。”
“我直接找他对质,他见瞒不过我了,只能老实交代他对不起我,在没有跟我分手的情况下,又谈了女朋友。因为我不在他身边,对方又对他殷勤体贴,他空虚寂寞忍不住接受了那位同班女同学。”
说到这里,贝碧棠看着曾琳琳,语气幽幽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对那位女同学说我的。是不是也像你的未婚夫说他的前对象那样,说我?哦,对了,我昨天刚刚知道,他下个月要和那位女同学结婚了。”
曾琳琳不知什么时候低下头来,她的眼睛也垂了下来,外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良久,曾琳琳抬起头来,直视着贝碧棠,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去华东师范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曾琳琳可不是个蠢人。
贝碧棠笑了笑,淡定地说道:“找到了。”
曾琳琳喃喃地说道:“哦,那就好。”
贝碧棠直接问道:“如果你未婚夫是我前男友那种人,你会怎么办?”
曾琳琳没有立刻大声反驳,她笑得舒展,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耸耸肩说道:“无所谓,我是真心爱他的。我舍不得他,即使我是你口中的那位大学同班女同学。虽然不道德,但他人是真的分手了,没有继续和对方藕断丝连。”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陷入爱情中的曾琳琳,即使知道徐则立做过什么事情,她也不会跟徐则立分手,估计生气都不会生气多久。毕竟徐则立负心的人不是她,对不起的人也不是她。
贝碧棠心底一片冰冷,她问曾琳琳,“你就不怕他将来像对待他的前女友那样对你?”
曾琳琳噗呲一笑,乐不可支地说道:“他很爱我,非常爱我,他曾经说过可以为了我去死。而且是他高攀我家。他敢?我叫他向西,他不敢往东,他对我父母比对自己父母都要好。”
曾琳琳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徐则立会负其他的女人,却不会负她。
贝碧棠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面对如此自信的曾琳琳,只能希望徐则立是真的很爱她吧。
贝碧棠开口说道:“我先走了。”
曾琳琳也不挽留,她笑得友好温柔,说道:“那再见,很高兴和你聊天。”
曾琳琳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看着贝碧棠走出服装店的门,撑着雨伞走向公交站。
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之中,曾琳琳的笑容猛地掉下来,她眼睛幽幽,紧紧抿着嘴角。
在贝碧棠故作忧伤,说起自己的负心人时,她就知道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贝碧棠将手里的衣服甩到衣架上,这衣服也不必买了。
她大步走出了店铺的大门,打电话叫家里司机来接她。
贝碧棠看着车窗玻璃上哗啦啦流下的雨水,她的计划失败,但却没多大难过,只有淡淡的怨愤,是对自己的。
路过沈大成,她甚至下车,笑着去买了一个双酿团。
豆沙馅的,细腻清甜,糯叽叽。贝碧棠在沈大成的屋檐下,观着雨景,一小口一小口地将一个小孩子巴掌大的双酿团吃下肚。
贝碧棠的胃口极佳,她吃完一个豆沙双酿团,低头看了一眼肚子,还觉得不够,又去窗口买了一份牛肉锅贴。
坐下来慢慢吃,锅贴底面焦黄,香脆。肉馅汤汁浓郁,轻咬一口,便流汁了。
贝碧棠填饱五脏六腑,才再次坐上公交车,慢悠悠地回家,她的心情舒适又宁静。
还想花钱。贝碧棠在家门口下了车,却没有马上往石库门里走。
她步行到附近最大的一家食品店,花重金买了一只酱鸭,豪气地拎在手上。
贝碧棠走在弄堂里的青石板上,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模糊了,眼前的东西都看不真切,没往脑子里去,她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像在西北时熬夜摸黑抢收的状态。
贝碧棠还没走到自家楼下,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她捂着胸口,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冯光美站在她身后,举起手来,脸色讪讪地说道:“对不起啊,碧棠,我没有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贝碧棠的心回落,她将手放下,不在意笑笑,温声说道:“是我想东西想得太入神了。”
冯光美问道:“想什么呢?”
贝碧棠没回答,反问道:“你怎么在家啊?”
冯光美说道:“同事家里有喜事,要跟我调班。”
贝碧棠没什么精神地“哦”了一声。
冯光美皱眉,关心问道:“你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
闻言,贝碧棠立刻挤出个笑容来,说道:“我没事。我心情还不错,你看我还买了一只酱鸭来吃吃呢。”
说着,她稍微往上提了提手里的酱鸭,示意冯光美看。
冯光美看着酱鸭,笑道:“今晚你家那栋楼的小孩子要香哭了。”
贝碧棠被冯光美的俏皮话,逗乐了,笑出声来。
没一会,她脸上的笑容又不见了,她低着头喃喃地说道:“光美,你有没有试过特别讨厌一个人,但是又无能为力地时刻。”
冯光美笑得开朗说道:“怎么没有?我在崇明插队的时候,有个当地支书的侄子也在那插队。他狗仗人势,调戏女知青,可把我给气坏了。”
贝碧棠被冯光美说的吸引了心神,她惊讶地说道:“啊,那后来这个男的怎么样了?”
她一去西北,没多久就进了建设兵团,里面管理得很严格,倒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冯光美愤愤地说:“我们刚开始拿他没办法,上面又不管,轻拿轻放。后来我们这一群女知青就团结起来,他不是喜欢摸我们的脸蛋,想方设法趴墙偷看我们洗澡吗?”
“我们就给他下套子,作弄他。让他走在路上不仅踩到大粪,还踩空了,把脚给扭到,没三个月下不来了床。我们还顾了一群当地村民的孩子,当这个男的洗澡时,就去撞开门,拿走他的衣服,还编了一首童谣,专门嘲笑他的身材和底下的那根东西。”
贝碧棠眼睛闪闪发光,赞叹道:“你们好厉害。”
冯光美自嘲一笑,说道:“后来他去上了工农兵大学。不过想着我们这一群女知青彻底摆脱了他,也算时唯一好的一方面吧,也是一种安慰。”
贝碧棠眼里的光暗下来,没几秒,她扬了扬嘴角,将她在西北时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给冯光美听。
“现在高考恢复了,谁还稀罕工农兵大学里出来的。去年高考就录取了27.3万人,他排在这几十万人后面,好单位都轮不到他。以后跟他一起进单位或者比他进单位,学历个个比他的好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升上去,做他的领导。”
一听贝碧棠的话,冯光美心里的郁闷彻底消散了,她笑着说道:“碧棠,你说的对。而且那一个男的是77年秋天上的工农兵大学的,没一两个月恢复高考的消息就出来了,他可算是倒大霉了。”
“从工农兵大学里退学可难了,他又没有文化底子,即使退学参加高考,他也考不上。在大学里,跟77届的一比,显得他更加没有文化了,也许教他的老师们都觉得丢脸有这么一个小学文化还品行不好的学生。”
贝碧棠重重地点头,说道:“就是,他要是早几年上,还能分到个不错的单位,挣几年工资,现在他学校里的正经大学生都看不起他。”
贝碧棠说得激动,她脸都红了,她心里的那股闷气也抒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