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比平时早,结束时还没到傍晚时光。
宋知樾临时起意来横店,因此没有让杭州分公司派车,辛愿打了辆滴滴,等车的间隙,她穿上了自己的羽绒服,对面男人也在他的黑色卫衣外披上件深灰千鸟格大衣。
举手投足间,天之骄子成熟儒雅的腔调便从青春气里透了出来。
辛愿满意地打量他,“很好,现在看起来又像三十岁了。”
宋知樾无奈地笑了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束花。
清新芬芳的甜香扑面而来,花球很大,花瓣是娇嫩的白色,竟是这个季节罕见的芍药。
没有女生能抵挡这样的惊喜,辛愿接过来,受宠若惊地问:“怎么想起来送花,什么时候买的?”
宋知樾笑意昂然地说:“来探班,怎么能两手空空,上飞机前在杭州一家花店订的,怎么样,喜欢吗?”
辛愿认真点点头,将花束抱在怀里。
“我可以送一支花给宋摩卡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宋知樾淡淡说,“我猜你恐怕会这么做,所以特意挑了这个颜色。”
她抿抿唇,语气温柔:“谢谢。”
手机屏幕显示专车正堵在万盛街和江南路口,等待时间从一分钟跳成了五分钟。
辛愿在路边站了会,忽然朝着对面一家宠物用品店走去。
宋知樾也跟了上去。
在她的小狗丢失后,辛愿便再也没走进过宠物店,里面贩售的商品也与时俱进,琳琅满目,和从前大不相同。
曾经的猫猫狗狗只能吃主人剩饭剩菜长大,如今光主食就有几十个牌子的宠物粮,还有冻干、餐包、罐头等好多她都叫不上来的新鲜玩意儿。
这几年几乎驻扎横店,可她都没去看过宋摩卡,辛愿心头愧疚,只想把它活着时候没享受过的都补上。
小狗饼干、罐头、磨牙棒……一样来一个,飞牌、玩具球也不能少,满满当当塞了一口袋。
选完走到前台,她正准备掏出付款码,宋知樾已经眼疾手快地付了钱。
上了车,辛愿赧然地问:“会不会买太多了,毕竟宋摩卡也不能真正吃到玩到……”
“没关系。”宋知樾淡声道,“我这几年只要路过横店都会去看它,基地那边也救助了流浪猫狗,这些东西在摩卡那里放几天,就会被别的小狗享用。”
辛愿呼了口气,“这也算物尽其用,没有浪费了。”
横店镇不大,专车速度很快,从隧道过去,十多分钟便到达基地。
工作人员竟是认识宋知樾的,老远便小跑出来开门,“摩卡爸爸,你来啦?”
宋知樾点了下头,“辛苦。”
工作人员又笑眯眯看向辛愿,“这位是摩卡妈妈吗?”
辛愿愣了愣,看了眼宋知樾,“算……算是吧。”
宋知樾倒坦然,和工作人员说:“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晚上还是摩卡妈妈把摩卡抱到车上的。”
工作人员一拍脑门,“哦”了声,“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宋知樾来过好几次,不用人引路,直接带辛愿往树葬基地去。
一路上辛愿好奇地四处打量,横店养宠物的人多,对毛孩子也上心,有些小猫小狗的墓装点得比人类的还华丽。
宋摩卡安睡的那棵树却挂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物,六年过去了,小树苗已经长成一株青翠挺拔的五角枫,树枝上挂了块金属铭牌,小狗仰着那张热情洋溢的脸,朝每一个路过的人欢笑。
“……真好。”辛愿摸了摸那张小狗铭牌,蹲下身,将白芍药花和买来的食物玩具一一摆放在树根旁边。
他俩都没说话,只有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基地流浪狗的叫声,工作人员在不远处的屋子里准备做晚饭的说话声,还有他清浅的呼吸声。
太阳挂在树梢,连带着天边出现粉紫色的晚霞,风有点儿凉了,顺着领口缝隙钻进脖颈里,辛愿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们走吧。”宋知樾忽然说道。
他们与摩卡告了别,约定下次还来看他,便顺着山间步道往下走。
路上他自然地牵起了她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
暮色温柔,仿佛一幅凝固的画卷,眼前是大片大片黄粉色的天空,树林傲然挺立如黑色剪影,夕阳被冬日的寒风吹得有些迷离,余晖将不远处的南江烧成金色,寂静又壮美。
辛愿心头忽然浮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感动,停住脚步深深吸了口气,“真美啊。”
宋知樾收回一直瞧着她的目光,将视线投向辽阔的天地,声音轻轻的,“是啊。”
辛愿转过头,看了身边高大男人一眼。
视线交汇,他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转过身来,张开手臂。
她从他身前抱过去,双手圈住他的窄腰,将脸贴上那片宽阔胸膛。
隔了羊绒大衣和卫衣布料,依然能听见他身体深处传来沉着有力的心跳。
这声音让她觉得心安。
“谢谢你。”辛愿依偎在这片怀抱中,闭上双眼。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浅的笑,宋知樾也给了回应,将一个带着宠溺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上,喃喃道:“不只是因为宋摩卡,来横店,是因为我想见你。”
辛愿微微睁开眸子,将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
远处是热闹人间,山间小道却荒无人烟,草木摇曳,浑圆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落下,天空从赤金变成深沉的蓝紫色。
如果此时有人恰好经过,会看见难忘的一幕——高大矜贵的男人和温柔漂亮的女人,在越来越浓的月色下深情相拥。
女人手里还抓着一束洁白的花。
虽然两人样貌气质般配,但他们只是简单而漫长地拥抱着,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这场景并不让人浮想联翩,反而有种天荒地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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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樾没有提前订房间,不过贵宾楼和几家头部传媒公司都有合作,豪华套房正好还剩一间,前台立刻殷勤地给华天宋总办好入住,并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望向站在后面扣手机的辛愿,“女士,请问您要换房间吗?”
“我有房间啊……”辛愿茫然抬头,摆摆手,“不用。”
前台唇角弧度不变:“好的女士,祝您入住愉快。”
进了电梯,辛愿才回过味儿来,“等等,她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要和你住一间……”
宋知樾笑着点了下头,“我觉得是这个意思。”
辛愿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难为情地说:“这里好多同行,我们今晚还是分开住吧。”
“好。”宋知樾按下她房间的楼层,“我先送你回去。”
辛愿“嗯”了声,祈祷千万不要撞上段夏晓晴他们。
电梯门开了,她朝外看了一眼,还好走廊上没有人,辛愿松了口气,领着宋知樾走进自己那间。
剧组掏钱,辛愿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风格,给自己定了最普通的大床房,房间内除了床就是一张布艺沙发,连窗户都只有小小半间。
宋知樾看了看四下环境,凝起眉心,“要不我去给你升级房型,或者我跟你换一间住。”
“不用啦,我又不是没住过这样的。”辛愿将花束摆在窗台前,笑着解释,“剧组其他人都住隔壁呢,万一被发现我抛弃他们去住豪华套间,革命友谊就要产生裂痕了。”
宋知樾知道她说得在理,便没再坚持,转过身来,将她两只手钳在手心。
“好吧,缺什么立刻告诉我。”
辛愿对着他笑了,“这里可没有徐秘书帮忙采买。”
宋知樾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我可以让他寄过来。”
他向来说到做到,辛愿不禁哑然失笑,“今天看景很顺利,我大概后天就能回北京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啦。”
宋知樾点了下头,眼神恋恋不舍在她脸上流连,“也好,部里明天下午有个会,我明天一早就得走,就不在这里影响你工作。”
辛愿低下头,看着两双交叠在一起的手,低声说:“你没有影响我。”
宋知樾微笑着捏了下她掌心,如不久前在山间小道上那样,将她拥进怀中。
辛愿眼光抬起,正对上沙发上的塑料袋,她忽然想起来,那里面装着许月怡下午订购的避孕用品和情趣内衣。
袋外便利贴上是闺蜜鬼画符一样的字:“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今晚x福快乐!”
末尾还画了个贱兮兮的笑脸。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恨不得将脑袋伸到千里之外北京的冰天雪地里。
宋知樾肯定一进门就看见了,只是怕她难堪,才没有说出口。
天哪,他会觉得那是自己在暗示吗?
宋知樾感受到怀中人越来越热的体温,低下头关心地问:“怎么了?”
“我没事……”辛愿用蚊呐一样的声音回答,“再抱一会吧。”
等脸上的热浪差不多退去,她才将脑袋抬起来,轻轻离开他的怀抱。
“不早了。”辛愿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出去吧。”
宋知樾说好,走到房门前。
“辛愿。”他的声音也有点哑。
被叫住名字的人睁大眼,“嗯”了一声。
宋知樾低着头看她,眼底似乎藏了很多话想说。
但是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房间已经布置好了,等你回来搬家。”
“好。”辛愿点点头,再次诚恳地说:“谢谢你。”
房间里灯色旖旎,外面又吹起了风,卷起一阵又一阵的呼啸。
狭小的空间里,能听见两道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
起心动念间,某种压在笃定之下的东西涌了出来。
辛愿尚分不清自己心头那点是浅薄的欲望还是更深刻的爱恋……但眼前,男人已然悄无声息地俯下身,用他薄而柔软的嘴唇,温柔而不知餮足地印在她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