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愿握着方向盘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来了,宋知樾说的没错,昨天在民政局,他们填完申请表后,他借口手上有东西,让她帮忙拿着他的身份证。
当时辛愿也不敢怠慢,将他和她的证件一起放进随身小包内层口袋,想着等事情忙完后再还给他。
结果他们中午去潭柘寺那边吃饭,宋知樾送钻戒,又临时接到许月怡的电话,桩桩要事叠在一起,她便忘了将身份证还给他。
已经过去快两天一夜……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将身份证霸占不还的吧?
“不好意思,我……”辛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不是故意的。”宋知樾帮她把话说完,语气带了点懒散的亲昵,“放在你手上也没关系,我平常用不上,只是我明天要出差,今晚必须把它拿回来。”
看来他没有生气,辛愿“哦”了一声,解释:“我换包了,身份证还在酒仙公寓。”
“我同你一起去拿,正好送你回家。”宋知樾立刻做了安排。
辛愿点点头。
白色沃尔沃继续在拥堵的东三环上行驶,过了三元桥,右拐上香河园路,街上的车渐渐变少,月光洒在青灰的柏油路面上,像洒了层霜。
辛愿目视前方,一直没有说话。
从年会那晚开始,一个多月来,在他和徐行有意无意的透露里,她几乎清楚他每一天的行程。
她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去看爷爷,什么时候回霞公府。
他们之间忽然就有了聊天往来,连微信记录都没断过一天。
她惊觉自己已经习惯见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听见他清越的声音,嗅闻他身上带了烟草香的清气。
她忍不住想知道他去哪儿出差,多久回来,可又怕这个问题打破了他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边界。
辛愿强迫自己不去想,宋知樾却等不及了,主动张了口。
下车的时候,他站在停车场亮得晃眼的白色顶灯下方,黑目如炬地盯着她:“辛愿,你不问问,我去哪儿出差吗?”
辛愿垂着眸子锁车,斟酌着说:“我不清楚该不该问。”
宋知樾站在旁边看了她一会,眉头拢起,眸光深深。
“我们在法律上是夫妻关系,就算你对我……我们之前的感情还没到那一步,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我的动向。”
他用沉着的语气慢慢引导她,忽然又话锋一转,语气戏谑起来,“万一我在外面发生意外了,警察找到你,你总得清楚大致情况,对不对?”
辛愿吓了一跳,“别乱开玩笑,你可是宋总,出门不是保镖就是助理的,能有什么意外?”
“那可说不定。”宋知樾笑笑。
他没再多解释,从停车场回到地面,往11号楼方向走。
辛愿想了想,跟上他的脚步,“好吧,你……这次去哪出差?”
宋知樾看她一眼,眨了下眼睛,“去徽市。明年华天要和徽市政府合作,开发皖南旅游板块……那是你的家乡吧?”
提及那个不愿回去的故乡,辛愿总是无话可说。
她低下头,曼声道:“是,我很久没回去了。”
宋知樾说:“我大后天回来……有什么想吃的特产,需要我给你捎一点吗?”
辛愿反倒笑了,“现在网上都能买到,也很方便,而且我爸上个月来北京,给我带了好多茶干和酥饼,现在还在冰箱里堆着呢。”
宋知樾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走到辛愿家门口,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又只是取张身份证就走,他便没再进去打扰,而是站在开了一半的门外等她。
辛愿在玄关换了鞋,伸手拍亮顶灯,踩着拖鞋噼里啪啦小跑进卧室,然后是一阵翻动包袋的窸窣,接着又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再次打开,玄关暖黄色的灯光下,她微微喘着气,双手将他的身份证递了过来。
宋知樾将身份证接过,蜷住手心,神情自然地问:“这周六晚,你有事吗?”
“今天才周二。”辛愿想了一下,“应该不会有特别紧急的工作,何况是你约我,寻常小事也能改期。”
宋知樾笑起来,微弯的眼睛里多了一些真情实意的快乐。
“那好,我们一起去爷爷家吃饭。”
辛愿以前上班时见过宋老爷子,这是一位年轻时脾气异常暴躁,情史风流的老头,没想到年纪大了,却变得和蔼起来,会向每一个小年轻问好,还给他们分稻香村糕点吃。
彼时宋老爷子还是宋家的话事人,但是现在权力更迭,就算宋老爷子不同意他和宋知樾的婚事,她最多就是被扫地出门时有几分难看,剩下的事,她相信宋知樾都会帮她解决。
辛愿心头不怵,便立刻答应下来。
身后客厅里传来嘀嘀嘀的声响。那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提醒睡觉的闹铃,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她摸了摸大门边框,刚想说周六见,宋知樾却抢在她前面开口。
“如果,你需要我陪你见父母的话,我这边也是没有问题的。”
辛愿愣了愣,“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宋知樾离开后,她洗了个澡,飞扑进柔软的大床。
被褥是不久前新换的,有一股洗衣液和阳光混合的洁净气味,闻起来令人心安。
她往下缩了缩,仰躺在两个羽绒枕之间,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和宋知樾已经是夫妻了,可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很抵触让他和自己的父母接触。
原因她也说不上来。虽然父母离异,但是方永萍和辛满也算尽职尽责地将她养大,供她读书上学。
辛愿很是感激,这份感激甚至超过了她对父母的爱。
而她的父母却期待她嫁一个优秀有面子的对象,作为养育之恩的回报。
宋知樾符合他们对女婿的想像吗?
太符合了。
若是有天真相揭开,让方永萍和辛满知道这段婚姻只是合约关系,这个完美的女婿只是因为某个原因挑中她作妻子,他们能接受的了吗?
她的父亲会不会怪她离婚太丢颜面,而她的母亲会不会埋怨她没有好好抓住机会,没有用这段婚姻换回更多的地位和资源呢?
辛愿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揉了揉眼眶,翻了个身,蜷缩双腿,将头埋入枕头与被褥的缝隙中。
婴儿般的睡眠姿势并不太舒适,却让她感觉十分安全。
她疲惫极了,陷入无虞的睡眠里,一夜无梦。
接下来几天又是在剧组里的鏖战,好几件事同时推进——组训海报做得太难看,策划和编剧为几句重要台词争得面红耳赤,李总那边的钱断断续续拖拖拉拉往剧组账户上打,这边主角还没定下来,那边casting推过来几名重要配角,要组织一场面试。
而宋知樾除了离京那天起飞落地时给她报了平安外,也没有发来其他消息,倒是徐行难得发了几条朋友圈。
作为华天宋总的秘书,他跟着蹭了政府招待的黄山温泉和山顶日出,品着毛峰和祁红,看夕阳下的粉墙黛瓦。
玩得那个叫惬意。
辛愿在工作间隙翻看手机,哭笑不得地想,还是当大佬比较爽,即便出差,游玩也占了多数。
到了周四傍晚,宋知樾对话框总算弹出条消息,返程时间定在翌日下午,五点四十分抵达首都机场。
辛愿这会也忙得差不多了,趴在办公桌上翻大众点评,琢磨明晚要不要接他吃个饭。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辛愿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
池小雨走进来,把门关严实,才偷偷摸摸地说:“姐,文总来了,现在正在外面和副总说话呢。”
“文总?”辛愿拢起眉。
她知道这是宋樘的父亲,宋老爷子的那位私生子,在集团这么多年,和宝丽这边从未有工作往来。
不过那还是Yulia坐镇的时候,现在人走茶凉,宋知樾这几天又不在,很难说不会发生什么。
池小雨焦虑地抓着沙发扶手:“愿愿姐,宝丽总经理位置还空着,您说文总不会是来……”
“不会。”辛愿干脆利落地说,“总经理任命不可能绕过董事会,而且文总现在已经是董事了,犯不上来子公司当总经理,我觉得他应该是为了别的事。”
第二天一上班,她便知道了宋文来宝丽的原因——
人事领着一位网红脸的短发姑娘走向办公区,向大家介绍道:“大家欢迎叶愉心小美女加入宝丽,在策划部担任职位哦。”
一片稀里哗啦的掌声中,同事A忍不住嘀咕:“现在还在年前,没到招聘季吧?”
同事B回答:“是啊,我学妹前几天问我有没有hc,我还跟她说金三银四且等等。”
同事C:“策划部不是满员了吗?”
同事D:“走后门来的吧?这姐能行吗?唉我们策划的确门槛不高,但也不是什么很贱的职业啊……”
辛愿站在茶水间外,默不作声地听了一耳朵,池小雨走过来拉了拉她袖子,悄声说:“姐,年会那天我正好撞见这位叶小姐挽着文总的手,文总还给她介绍大boss,八成是认真交往的新女友了。”
辛愿点点头,没说话。
这个圈子前几年很乱,走后门也不稀奇,只要对方不向《明烛天南》指手画脚,她没什么好指摘的。
辛愿转过身往办公室走,自然没有留意到,站在办公区中心的叶愉心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那道视线停留许久,直到辛愿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后,才移向别处。
-
阮惠敏重回职场,杨钧之成日在家带孩子,憋闷坏了,听说宋知樾出差回来,立即来了兴致,嚷嚷着要给他接风洗尘。
他把孩子往父母月嫂那一丢,直接打车到首都机场,将刚下飞机的宋知樾拦了下来。
宋知樾一脸无奈,上了车便立刻给辛愿发消息,解释被杨钧之截胡,今晚没法见面,明天十点接她去南吉祥胡同。
杨钧之勾着他的肩,正大光明地看消息内容,眯着眼重重“啧”了声。
“老宋啊老宋,男德满分的娇夫!还没跟你那心愿小姐表白呢?唉我给你支个招,要不我今晚叫几个姑娘来,给你咔咔拍几张照片,你往朋友圈一发,看她吃不吃醋!”
宋知樾白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拍他手臂,“再说下去,不怕我跟阮导告状?”
杨钧之平时最怵阮惠敏生气,立刻遗憾地坐回去,揉着胳膊摇头道:“真没劲,哥们只是担心你,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宋知樾没理他,下了车进酒吧,直接在老位置上坐了,点了两杯威士忌。
酒端上来,杨钧之抿了几口,目光一动,伸手戳了戳低头处理这几日工作邮件的宋知樾。
“唉,老宋,那边有个美女一直在看你!”
宋知樾回完徽市政府的消息,不耐烦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
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女孩独自坐在吧台边,慢条斯理喝一杯鸡尾酒。
与宋知樾目光对上的瞬间,她妩媚一笑,遥遥朝他们举了举杯子。
传媒圈出了名的美女多,这姑娘长得没什么气质,举手投足的风情更有种刻意的油腻。
宋知樾觉得无聊,立刻收回目光,并制止好友,“不认识,少看点,长针眼。”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是在用专业的目光,审视她能不能做演员。”
杨钧之小声评价道,“短发还挺俏皮,就是这张网红脸,整过了头,应该是底子太差,挨了几千刀才弄成这样……啧啧,现在的小姑娘为了上位,可真下得去手啊。”
宋知樾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的手指一顿。
他想起来了,这个女生他见过,就在年会那晚,辛愿上台领奖时,宋文带她来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