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是南方人,从前对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格外喜欢,知道江厌要去西羌王城,大概是脑子被驴踢了,他硬要跟着江厌去西羌玩。
西羌民风开放,且常年炎热,无论男女穿着都格外清凉,这个开放其实不止在衣着上。
毕方生得白净骨架小,身量又不很高,且没学过武,虽然戴着面具,但跟江厌站一起那妥妥就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毕方不想自取其辱,想着自己去转转,顺便找找那些书上见过的西羌独有的草药和毒药。
没想到,就是这一转,他遇到了一个比江厌还高,有两个江厌宽的大块头,皮肤晒地黝黑,浑身上下挂着叮叮当当的金饰。
毕方还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路,就往一旁让了让,没想到那个大块头直接单手把他扛了起来。
毕方声泪俱下:“你知道吗?他说着我听不懂话然后来扯我衣裳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厌:“那次是你自己偏要去。”
毕方站起来,围着江厌转了好几圈。
他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肯定也被那个大块头扛过。”
江厌:“??你在说什么胡话?”
毕方理所当然:“你去西羌那么多次,又生得比女人还好看,我不信那个大块头没看上过你!”
江厌面无表情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毕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什么大块头,人家是西羌的六王子,据说天生神力,是西羌王十分看重的继承者之一,不如我把你送给他,说不准他一高兴就把月魂断找着给我了。”
“头儿!”毕方惊恐:“你在骗我对吧?”
毕方打了个哆嗦:“头儿!我跟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江厌看着他扑过来,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你可以叫人陪你去,我只要月魂散,别的都不管,要银子还是要人,你自己和貔貅说。”
“还有,”江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回你再被那个六王子抓到,我不在,估计没人能救你。”
毕方虎躯一震:“不然,头儿你陪我去?”
江厌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的笑:“你觉得呢?”
“不,不用了。”毕方怕江厌直接把自己打包扔去那个大块头床上。
江厌收了笑:“那还不快去,等我送你?”
毕方转头就往千金阁跑:“不敢,我现在就走!!”
江厌把刚才捏毕方下巴的两根手指擦干净,一把扯住毕方的衣领。
“你想出去被那些老兵当成登徒子乱刀砍死?”
毕方:“...”不,他不想。
江厌拎着毕方的衣领,运起轻功把人扔在千金阁门口。
他看了看周围,嗯,离燕王府不远,刚好去拿点药材凑合用。
淮安王府。
沈宁禾还没醒,知许去熬药了。
君亭晚干脆把窗边的美人塌推到了沈宁禾的床对面。
“这样盯着你总该没事了吧,”君亭晚自顾自道:“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这谷主之位这辈子又拿不到了。”
躺在床上的沈宁禾微微攥紧了手指,她又梦见了原书的剧情。
她成了书中的沈宁禾,从嫁给顾璟开始,到握着红玉簪死在冷宫,她从头到尾,不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而是亲身经历。
冷宫中杂草丛生,连野花都不愿在那里开放,觉得浪费了明媚春光。
顾璟登基后性情大变,唯独在沈宁禾面前时,一直装出那副温和的竹马哥哥模样。
但顾璟从不阻拦任何人欺负沈宁禾,也很少去看她。
她病得形销骨立,常听见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她面前闲聊的宫女内侍们嘲讽她。
“她还在等陛下来看她呢?前年她刚进冷宫时,陛下来过两回,去年可是一次都没来过,今年大概也不会来。”
“那谁知道呢?贵妃不是与陛下青梅竹马吗?到底是有感情在的,这才三月,还早呢!”
“什么青梅竹马都没有家世靠山有用,你看皇后娘娘,即便多年无子嗣依旧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姜家如今可是如日中天!”
“听说了吗?陛下为皇后娘娘请了神医来,说是药王谷的神医!定能让皇后娘娘有孕!”
声音渐渐远去,沈宁禾的眼角划落几滴泪。
其实她知道,她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虽然她傻,但她听得懂那些话,沈家绝无谋逆之心,她只想见到顾璟,求顾璟为她的家人抹去这莫须有的罪名。
为国战死者,不可污其名,辱其志。
可惜花开花落,直到皇后姜舒窈腹中的孩子落地时,顾璟依旧没再来过冷宫。
景和七年,贵妃沈宁禾病逝,帝大悲,罢朝半月,沈贵妃死后,被追封景怀皇后,入皇陵,百年之后,与顾璟死同穴。
岁安苑内,沈宁禾从床上惊醒,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原本苍白的脸色稍稍透出些血色。
她的视线落到对面的塌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不是,那位被顾璟以国君之诺请来的神医吗?
或许是沈宁禾的视线太过热烈,君亭晚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见沈宁禾醒来,君亭晚的语气有些激动:“可还有哪里不适?”
“你是?”
君亭晚清了清嗓子:“在下君亭晚,拜师药王谷谷主,是...是你弟弟请来为你治病的!”
君亭晚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你饿不饿?睡了一天了,你现在只能喝粥。”
沈宁禾被她这么一说才觉出饿来,她四处看了看,问道:“知许呢?”
君亭晚:“熬药去了,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沈宁禾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打碎后粘起来的瓷碗,粘的还不牢靠,稍微碰一下说不定就又碎了。
君亭晚:“唔,先躺半个月吧!”
沈宁禾:“...”
她真的不想再躺了。
君亭晚当没看见她脸上的抗拒,笑得神秘:“我去给你端粥。”
沈宁禾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她一开始穿书的时候,想的是摆烂然后等死,现在她都不用等,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她死。
如今,她只想和家人一起好好活着。
她不是圣人,无法能救天下人,她只是一个病秧子,一个没多少日子可活的病秧子。
“粥来了!”君亭晚端着一碗褐色的粥走了进来,满意道:“药王谷秘制,十全大补药膳!”
白玉碗中,那褐色的粥还时不时冒个泡泡,搭配上君亭晚的表情,沈宁禾觉得,她现在有点像被催喝药的大郎。
沈宁禾看了看粥,又看了看君亭晚。
“能换一碗其他的吗?白粥也行!”
君亭晚摇头:“不能。”
开玩笑,她亲手熬的十全大补粥,怎么能换!
屋外,响起来“叩叩”的敲门声,江厌慵懒的嗓音自门外传来:“郡主醒了没?”
沈宁禾双眼一亮,像看见了救星似的,大喊道:“醒了醒了!江厌你快进来!”
虽然粥叫十全大补粥,但那颜色着实让沈宁禾喝不下去。
这么多年她喝药是喝习惯了,但只要能拖一会,沈宁禾还是会拖。
江厌不自觉地笑起来,他推门走进去,看向沈宁禾。
来之前,他把燕王府内的库房翻了个底朝天,但凡是名贵药材,管他有用没用全都打包送去了千金阁。
其中不乏往年贡品之类,吓得季应祁亲自跑过来来问他是不是抢了国库。
“抢?”江厌斜倚着墙,此刻他站在燕王府最高的那处阁楼上,目光望着淮安王府的方向:“我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抢?”
季应祁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从“不会吧”到“原来如此”。
“我就说那皇帝老儿怎么对你比对他亲儿子还好,原来真是亲的啊!”
江厌:“...”他总觉得跟这人说话是拉低自己的智商。
“东西收好,”他嫌弃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把你那最好的房间留一间出来。”
季应祁:“哦。”
江厌转身要走,又被季应祁叫住:“你真不是皇子啊?”
“不如你去刺杀皇帝,”江厌面无表情道:“我还省了一步,直接登基。”
季应祁一拍手:“行啊!”杀皇帝,多刺激啊!他还没接过杀过皇帝的任务呢!
江厌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行你个头,我脑子被你踢了吗?闲的没事干要去做乱臣贼子。”
“你要是想找刺激,我给你指条路。”
季应祁觉得江厌没怀好心,但他现在是真的闲,太久不杀人他总觉得自己会憋出病来。
江厌循循善诱:“毕方不是要去西羌,你们怎么说的?”
“他想让梼杌陪他去,”季应祁呵呵一笑:“除了你,咱们里面就他武功最高,但你也知道,除非你亲口说让他去,不然谁来都不好使。”
江厌“嗯”了一声:“你不是找刺激?你陪他去不就行了?”
季应祁此前一直在江南的千金阁,毕方那件事也只有江厌和九婴知道,九婴那张嘴又硬又臭,想从他嘴里套话基本不可能。
江厌也从没和其他人说过,所以季应祁并不知道西羌有多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