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商场顶楼就是本市最大的一家书店，延伸到房顶的书架将整个书店分隔成迷宫般复杂错综。若不是常来这里，想必很容易会在其中迷失方向。
聂清湛倒是熟门熟路，径直绕向书店深处，在一个书架前停下，拖过店员用来整理高处书籍的梯子，向上踩了一级，从书架顶端摸出一本书。
那本书看上去有些旧，封面的印刷看起来也不甚清楚。和这气派的书店以及满架簇新的书籍看起来格格不入，更像是深巷路边淘到的旧书。
他怎么这么熟悉这个书店？他怎么知道那么高的地方有那本书？这种书店怎么有这么老旧的书？
诸多疑问结合在一起，在言笑笑脑中最终变成了一个奇异的结论——
“这书店也是你家开的？”
聂清湛笑了出来。
这还是言笑笑第一次见他笑出声，他本是冷冽清俊的长相，平时大家熟悉的都是他没什么表情的模样，骤然笑起来还有点陌生。
“不是。”聂清湛笑着，问她，“你说的是也，还有哪里是我家开的？”
“聂氏医馆啊。”言笑笑脱口道。
聂清湛失笑，也没法否认，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冲她晃晃手里的书，解释道：“这本医案的这个版本我一直想看，找了很多地方都买不到，后来还是拜托在这个书店工作的一位长辈帮忙找到的，之前说好了在这里拿。”
言笑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直到他有些疑惑地对上她的视线，用眼神询问。
一段毫无预兆又漫长的对视。
聂清湛觉得自己的体温又开始升高了，从耳后起，就要向脸上蔓延。
在他实在撑不住，移开视线之前，言笑笑忽然叹了口气。
胸口熟悉的沉闷又一次清晰起来，和学期开学补考那天、还有今天在辅导员办公室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言笑笑看着聂清湛手上那本医书，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自己学习上的那一堆烂摊子。
同样是学中医的学生，他可以把这么深奥的书当作兴趣爱好去阅读。而她不仅对于他看的书闻所未闻，就连课本上的医书原文都不能完全看懂。
言笑笑再次直观的感觉到，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要做出些改变。
“学长，可以帮我也挑几本书吗？”
她的语气过于郑重，以至于聂清湛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应道：“想要什么样的书？”
言笑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思索着比划说：“和中医有关的，浅显一点，对考试有帮助的那种……”
“对考试有帮助？”
聂清湛看着她，言笑笑低了头。
他觉察得出，她的情绪此时低落了下来，就和上午他在办公室外等她，她出来那时一样，浑身都无精打采的，似乎连弯起唇角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
聂清湛静了片刻，语气如常道：“如果是考试需要的话，我那里有，回去借给你。”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聂清湛还要去趟实验楼，于是和言笑笑在校门口告别。
言笑笑自己回了宿舍，简单收拾一下，准备爬到上铺。
然后看见聂清湛给她发来一条消息，让她把课程表发给他。大概又是乐团收集资料，言笑笑没问什么，直接发了过去。
过一会聂清湛回消息，星期四下午一点半，音乐教室见。
一点半？
平时聂清湛其实也约言笑笑去过音乐教室，一般都是在乐团排练前一天的晚上，带她提前练习第二天的排练曲目。时间定在下午的却是头一次。
况且星期四的话……
言笑笑打字过去：我们星期四下午三点有解剖课。
聂清湛回：一点半，来得及。
好吧，言笑笑答应。
到了周四，宿舍四个人照旧一起在食堂吃过了午饭，然后宁婧去找她男朋友，言笑笑和尚思弦、齐杏一起回宿舍。
她们三人平时都有午睡的习惯，尤其这种下午前两节没有课的日子，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到两点半，再慢悠悠起身去上第三节课。
然而这天尚思弦脱了外衣爬上了床后才发现，另外两位都穿着整齐，丝毫没有准备睡觉的样子。
“今天下午不是三点钟才有课吗？”尚思弦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齐杏眨眨眼：“对啊，下午三点，解剖学。”
“哦哦。”尚思弦瞬间懂了，忍不住笑着调侃，“你俩对夏老师是真爱啊！为了他连睡午觉这么重要的事都可以放弃。”
言笑笑连忙撇清关系：“不不不，我是有别的事。”
齐杏追问是什么事，言笑笑就实话实说：“聂学长找我。”
尚思弦感概：“看来新年音乐会提前，你们民乐团压力也很大啊。”
又是一个陌生的消息，言笑笑一个激灵，问：“什么新年音乐会提前？”
“啊，你还不知道吗，今年因为要邀请校外的一些领导来观摩指导，你们团的新年音乐会将要提前举行，初步定在下个月月底。现在我们部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新年音乐会是校民乐团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活动，可以说一整年的排练都是为了新年音乐会。虽然民乐团人少，但音乐会的规格一点也不低，省中医的民乐团新年音乐会甚至在全省的大学间都是赫赫有名的，经常会有外校的乐团或音乐爱好者慕名前来。
去年音乐会前，聂清湛几乎用了半个月时间，每天晚上都把言笑笑抓到音乐教室单独培训，一首一首的过，这才让言笑笑无功无过的完成了演出。
如今提前将近一个月，这对言笑笑来说完全只代表一件事——她没有时间练熟曲子了。
言笑笑在去往音乐教室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如果实在不行，她就主动申请不上台。
艺术中心可是有规定的，如果有人在大型演出中出现严重失误，影响了团队形象，是会受到处分的。
反正每次她的作用也都不大，从来都是合奏部分和音，少了她也没什么，反而会避免因为她的错误影响到演出的完美。
聂清湛已经等在空旷的音乐教室里了，听言笑笑说了个开头，就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件事先不急，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乐团的事。”
言笑笑疑惑地望着他。
聂清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从身边放着的背包里拿出一叠本子递给她：“不是答应过你，给你考试资料的吗？”
言笑笑想起来了，惊喜地“啊”了一声，接过来忙着道谢：“谢谢谢谢！你人真好！”
聂清湛已经习惯她这种发好人卡的感谢方式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又道：“这些都是我自己以前复习的时候整理的，里面很多知识点我都列了比较简单的树状图，应该方便背诵一些。你可以参考一下，不过毕竟我们不是同一届，还是要以你们老师画的重点为主。”
“好的好的！”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好的好的！”
言笑笑除了不停的点头之外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她知道学习资料这种东西都是很私人的，尤其学霸的学习资料，一般很少会有机会能够翻阅。如今聂清湛毫无保留地全部交给了她，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甚至会有一种，哪怕是为了这些宝贵的资料，也一定要好好学习的念头。
聂清湛说还有别的事，把资料交给言笑笑就离开了。言笑笑正有学习的动力，正好音乐教室安静无人，于是就在门边执勤的桌椅上坐下开始了自习。
学到接近三点，正好收拾东西去教室上课。
说起来今天才是言笑笑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夏晋老师，看到室友狂热的样子，她不禁也有些期待起来了。
这次由于齐杏的提前太久占座，宿舍四个人都坐到了第二排中间的黄金位置，此时距离正式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里、尤其前排，已经座无虚席，这场面言笑笑大学以来还是第一次见。
一般专业课想学习的同学会占前排，不想学习就乐得往后坐，而这次后排的摸鱼睡觉玩手机专用位置竟然是空的，似乎大家都争着想尽量往前坐。
真是奇妙。
夏晋自己进教室的时候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全教室一百多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齐齐聚在他身上。
“咱们班同学都这么热爱学习啊，太好了，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夏晋笑着调侃道，走上讲台，“希望以后也能保持这样的上座率。”
“放心吧老师！”
“那肯定，我们班学习风气最好了！”
“就是，我们都从来不逃课的。”
底下七嘴八舌，个个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两节课很快过去，夏晋准时宣布下课，便立刻有同学抱着书围上去请教问题。
言笑笑感觉自己的手肘被齐杏撞了下：“哎，咱们要不要也上去问点什么。”
言笑笑书包都收拾好背上了，只想着去食堂然后回宿舍：“我等学渣向来没有上完课问问题的好习惯，还是算了。”
齐杏不死心：“你看咱们班和你成绩差不多的阿莫不是也上去了吗，学渣怎么了，还不允许学渣从现在开始热爱学习吗？”
言笑笑发现自称学渣和被别人说学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不是滋味：“算了，我没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齐杏还想进一步劝说，这时宁婧也收拾好了书包，来找她们：“怎么啦，你们是要去找夏老师请教问题吗？”
齐杏抢先说：“对啊，不过笑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要不我们一起陪她去吧。”
宁婧说：“你们去吧，我男朋友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看着宁婧轻快的跑出教室，挽着男朋友的手，甜甜地笑着对她们挥手。
言笑笑有些生气地问齐杏：“怎么变成我要去了？”
“哎呀，反正我俩一起去，说是谁都一样的嘛。”齐杏亲亲热热去牵言笑笑的手，“再说那可是夏晋，你难道真的不想跟他套套近乎？”
“没兴趣。”言笑笑想甩开，奈何齐杏力气比她大，一下子竟没能挣脱。